穆醒天好不容易把地上的画都拾掇了起来，才退到一边，嚅嚅道：“娘子，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何必生那么大气？”

　　董诗诗气鼓鼓地站着。她不是没看过春宫画，但是想到自己男人靠着这个混吃，她一正儿八经的漫画家咽不下这个气。话说，这样的画师，别说点石成金了，就是点石成钻的手指也不行啊。她画的是恐怖漫画，讲的是情感故事，这这这……苍天！这不是她擅长的领域！

　　“主人，饭来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董诗诗眼睛一甩过去，就回不来了。

　　一个青衣小褂打扮的孩子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个碗。那孩子小小的脸蛋，一双水一样亮汪汪的眼睛正盯着此间的一片凌乱，又长又黑的头发拢在脑后，脸上尽是不解之色。

　　董诗诗的心扑通跳了一下。这孩子长得，太可爱了。

　　穆醒天把画儿放在桌上，走到孩子身边把碗端了过来：“娘子先喝点粥吧。你死了两三天，一直没吃过东西。”

　　董诗诗脑袋一昏，差点就倒下去了。什么是“死了两三天”？！

　　等看到端过来的碗，她脸上的黑线都要挂不住了：那清汤寡水的米汤上浮着两片酸菜叶子，这是粥？

　　看到董诗诗的脸色飞快变换，那小孩倒是开口了：“夫人别嫌弃，阿葵已经尽力了。这酸菜吃完就没有了。”

　　“阿葵，好孩子。”穆醒天赞了一句，那孩子脸刷的一红，转身就跑了。

　　啧啧啧，这是怎么一回事？董诗诗想到自己境况都这样了，还有个奸情侧漏的仆人，心下老大不舒服，一把将碗夺了过来，呼啦啦仰头就喝下了。抹了把嘴巴，她问道：“你画这些，真能挣到钱？”

　　穆醒天脸上一滞，半晌才喃喃说道：“可以……”

　　“多少？”董诗诗步步紧逼。

　　“一张画儿……五文钱……”穆醒天讷讷说了出来。

　　看到董诗诗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神色，穆醒天继续说道：“娘子，一个月前你嫁给我的时候，也没嫌弃过这个呀。你还说这些都不重要……”

　　“我、我现在觉得重要极了！”董诗诗心念一转：不能让这呆子知道自己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必须要装一下，才好在这里打探消息，于是口气软了下来，“画春宫也不是不行，但是你才卖那么一点儿钱，怎么行呢？”

　　穆醒天眨眨眼：“没办法呀，娘子，你知道的，没人买我的画。”

　　嗯？画得那么差？董诗诗拿起画儿，再次展开。脸有点红地避开那些【哔】的地方，她连续看了几张画，奇道：“你画得不差，怎么就没人买？”说着不小心将一张画溜到了桌下，于是弯腰捡起。

　　“鬼宅嘛，大家都说我画的是鬼春宫……”

　　好似要印证穆醒天在背后幽幽说的这句话一样，董诗诗一弯腰，就看到在桌下蹲着一个黑乎乎的小人。

　　董诗诗手一抖，刚捏着的画卷又掉到了地上。那小人脸上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眼珠，之外什么都没有。

　　小人伸出根黑乎乎的手，抓起画卷递给了她。

　　董诗诗一个趔趄坐倒在了地上。

　　穆醒天镇静地从小人手中接过了画卷，扶起董诗诗：“诗诗，你是不是刚醒，脑子还昏昏的？这是黑鱼，最喜欢跟你开玩笑。”

　　那小人听到这话，眼珠子啪嗒啪嗒眨眨，哧溜一下缩回书桌的影子里，消失了。

　　董诗诗胸口还在起伏，好久才说出一句话：“鬼……鬼宅？！”

　　穆醒天家是鬼宅，这是穆家村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而董诗诗完全理解了这件事，是几天之后。

　　自从看到那个小人之后，董诗诗就老在房子里看到它。在任何东西的影子里，她都能看到一个硕大的眼珠看着她，眨呀眨的。董诗诗那天之后，死都不愿意进房子，跑到院子中跟阿葵睡到一起了。

　　阿葵睡的地方其实就是一个棚子搭起的厨房。厨房的一角铺着稻草，阿葵就睡在那里。对于董诗诗的到来，阿葵表现得十分别扭。穆醒天对董诗诗苏醒之后的怪异行为也十分不解，只能理解成死了两三天的人脑子都有点转不过弯。

　　董诗诗的脑子是真的转不过弯了。自己到底是撞了什么邪，穿到一个家徒四壁的人家里，还有一个画一张春宫挣几文钱的相公，除此之外这家还是个鬼宅。她模模糊糊想起自己好似在这家的屋顶上看到一个有很多手脚的女人，但也分不清是否真有这样的事情了。

　　阿葵每天看她窝在自己的稻草上，一张脸黑得像炭一样。煮粥的时候把锅碗瓢盆折腾得哗啦响，一看就知道是在表达不满。

　　董诗诗这个时候脸皮可厚。这房子她是不敢进去了，那个瘦高的相公此刻远比不上萝莉脸的小仆人可亲。于是有空她就凑过去对阿葵毛手毛脚：“阿葵，聊聊天呗。”阿葵不理她，正如她不理会每天跑到棚子里的穆醒天一样。

　　这天晚上，下起了一点雨，穆醒天又跑到棚子里劝她回去，还保证黑鱼绝对不会再吓到她。董诗诗躺在稻草上，虽然不是太舒服，但怎么着也比那房子安心，挥挥手，转个身，睡了。穆醒天只好又一次嘱咐阿葵看好她。阿葵脸黑黑地坐在一旁点头。自从董诗诗占了稻草，阿葵每天都只能坐在一边睁眼直到天亮。

　　这晚上董诗诗睡到一半，感到有冰凉的雨水滴到了自己脸上。她伸手抹去。一会儿那水又滴了下来。董诗诗被冻醒了，心里一边想着现在不还是夏天么，怎么这雨水冷成这样，一边睁开了眼。这眼一睁她就定住了。

　　一个长长的人形的黑影在她身边，似乎正俯身看她。

　　问题是，黑影的脖子太长、脑袋太扁，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悬在董诗诗的头上。那些冰凉的水正从黑影裂开的口一样的洞中一滴滴淌下来。

　　董诗诗全身的毛都炸开了，却又不敢动，一双眼珠哧溜溜地到处转。阿葵不见了。不会是被这黑影吃了吧？你吃了一个不够，还对着我流什么口水啊！

　　正混乱想着，一声巨吼从棚子外传来。那黑影抖擞了一下，长脖子和扁脑袋缩回小小的身体里，飞快爬上棚子，溜走了。

　　董诗诗还维持着刚刚的僵硬姿态，阿葵的声音懒洋洋不耐烦地传过来：“起来起来，知道你醒了。”

　　看到阿葵的样子，董诗诗蹭蹭往旁边移动了好一段。站在她面前的阿葵头上顶着两只巨大的白色耳朵，那张可爱的脸现在变成了一张狐脸，脸上的毛发血淋淋的。

　　阿葵伸出长长的舌头，将脸上的血舔干净，恢复成平常的模样，坐在董诗诗面前：“看什么，没见过狐狸？”

　　董诗诗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好、好姑娘！谢谢你救我。”

　　“姑娘？”阿葵脸部抽搐了，“我是公的！”

　　这下轮到董诗诗脸部抽搐了：既然是正太你干嘛长一张萝莉脸还对着我男人脸红！可未等她抽搐完，阿葵的下一句就让她吓了一跳：“我知道你不是原来的董诗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