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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终于不再吐了，董诗诗力气也散去了大部分。那些呕吐物很快就被土地吸收了，什么痕迹都显不出来。

　　空远低头看她苍白面孔，慢慢开口：“女施主，你还要坚持么？这里根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多逗留此处一分，你就多伤自己一分。”

　　“……大师今天话真多。”董诗诗坐倒在地上，用残破的袖子擦擦自己的嘴巴，“这些话是对我说的么？”

　　空远静静看她，良久才笑了出来：“女施主好厉害。”

　　见到空远的时候，董诗诗就已经发现他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了。记得在庆阳，与阿葵重逢的他神情欢喜活泼，现在却死气沉沉。说是沉静了，董诗诗却觉得是没有了生气，像是将自己的情绪都隐藏到了很深的地方。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但总是应付不过来。

　　“我们很像。”空远也学她那样坐在了地上。身边的几株枯木将苍老的枝桠伸过来，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复活，而你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都是懵懵懂懂就被投进来的，什么都不清楚，除了自己不能掌握的命运。如何？不是一样么？”

　　董诗诗不置可否地看他说。空远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有一种陌生的寂寥神情。

　　“我也受不了这里的洁净。这里的空气和气场在排斥我，除了它们。”空远抚摸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枝桠，“只有它们还认得我，这值得欣慰吗？”

　　“不是还有苦寒和阿葵么？”

　　空远笑了，很古怪的样子：“阿葵从来都只关注苦寒一个人。而苦寒，对于无法说清楚自己为什么复活的我，一直抱着疑心和戒备。”

　　那种滋味的确是不好受的。他就这里活过来了，身边却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好不容易遇上了故人，却是怀疑着自己的故人。偏偏他们怀疑的事情，又不是自己能说明的，而且分明连自己也不明白。董诗诗完全可以理解这种感受，但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他。后来一想，大约也是无法安慰的吧，便闭了嘴不出声。

　　空远说完也沉默了下去。两人默默地坐了很久，直到看见头顶悬浮的岛屿上闪过一道白光，随即一头巨大的白狐落到了地面上。

　　“阿葵！”董诗诗立刻站起想要向他跑去，谁知一起身，腿脚一阵酸软，又跪倒了下来。随着这个动作，她感到胃又开始拧成一团了。

　　“女施主！”空远吃了一惊：才刚刚呕吐了一番的董诗诗现在又在脚边吐了起来。带着清爽的气息，阿葵慢慢走了过来，停在稍远处，一脸嫌恶地看着呕吐不止的董诗诗。

　　董诗诗终于吐完了。她吐的已经不是胃里的食物。因她胃中根本没有食物，可落到地上的一团团，都是黑褐色的污物，令她看着都心惊胆战。“我……我是……啊！”董诗诗才刚喘了口气想发问，手脚突然抽搐起来，她支撑不住翻倒在空远怀里，双手还在剧烈抖动。比抖动更可怕的是透入她骨里的痛，她觉得自己就要昏过去，但一定又会被痛醒。或者她已经昏过去又已经被痛醒了，只是两者之间间隔太短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而已。

　　阿葵冷冷看着，直到董诗诗的抽搐渐渐停了才开口：“所以你还是不走么？”

　　“什、什么？”董诗诗说话的声音都虚弱不已。空远把着她的脉，道：“为何反应会这样激烈？阿葵……”

　　“因为她很臭。”阿葵走到董诗诗面前，居高临下看她，“从见到你的时候起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你很臭。你灵魂里的臭味是鬼界人喜欢的，但却是苦寒山庄不能相容的。你们在互相排斥。”

　　“互相排斥……？”空远喃喃重复。

　　“你想回到苦寒山庄，但苦寒山庄还不能接受你，所以你也有反应。这个女人不一样。她的灵魂并不想靠近苦寒山庄，而苦寒山庄更是不能容忍这样污浊的灵魂进入。所以，你是活该。”阿葵冷漠地说着，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

　　董诗诗推开空远，倔强地站起来：“没错……我、我的确不想到这里来……”苦寒山庄，这里有苦寒和阿葵，有穆醒天灵魂里她不能参与的一切，她一直在害怕。但这里也有她回去的路径，董诗诗是矛盾的，这种矛盾被苦寒山庄察觉了。所谓万物有灵，原来竟是这样。她深吸一口气，沉静地说：“但……不代表我可以放弃。”

　　阿葵脸色沉了下来：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女人。或者说他无法应对这样的女人。苦寒是他看不透的，所以他有浓厚的兴趣去追逐；而董诗诗很容易看透，因她的爱和不爱都清清楚楚，坦荡得让他又妒又恨。

　　“苦寒不能给你打开虚穴。”

　　董诗诗突然一愣：“不能？”

　　“我不会让她给你打开虚穴的。”阿葵肯定回答，“一个人为打开的虚穴可以耗尽她大部分的法力，现在她不能冒这个险。”

　　“……也不值得为这位女施主冒险，是么？”一旁的空远突然插话。

　　阿葵平静地看他，微微点头：“正是。为了更大的利益，牺牲是必须的。”

　　“阿葵。阿葵……”空远笑着，唤着阿葵的名字，“现在的你像师父，也更像慕原。师兄就常常说着这样的话，他认为为了世间大多数人的利益，是可以牺牲少数人的。”

　　“……不是么？”阿葵眼中厉色一闪。

　　空远踏前一步，温和平静地说：“是的，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不对的。任何事情都会有得失，放大来说就是获益和牺牲。只是阿葵，你也好慕原师兄也好，都没有学到师父的另一个想法。”

　　董诗诗也转头看他。空远有哪里不对劲她终于知道了：他更平静了。原来他并不是隐藏着自己的情绪，而是他心里坚定了一些什么想法，此外的情绪虽然有，对他来说却都不那么重要了。

　　“你们都没有想过，那被牺牲的少数人，他们是怎么想的。”空远静静看着阿葵，说出了一直以来都难以说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