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回答的苦寒静静看着董诗诗。董诗诗无法回避，而这种沉默又太让人不舒服了，只好开口：“问我这个做什么？难道我说回去便可以回去么？”

　　“你们有个小跟班，叫做黑鱼是吧？”苦寒有意无意地问道。

　　董诗诗眼神一紧：她想起在山下时候黑鱼莫名其妙的样子。“你知道什么？”

　　“很多。”苦寒坐正了，抬起双手，像抹平一片布片一样缓缓动作着。在她双手之间，一个小小的人影冒了出来。

　　“黑鱼！……不……”董诗诗见到的是缩小了的黑鱼，但随即却发现其实只是个虚像。

　　“不妨来看看，它现在成了什么样。我给你看到的只是它现在的样子，真正的黑鱼还在山下无止境地游荡。”

　　苦寒的话已经进不了董诗诗的头脑了。她看见黑鱼佝偻着腰在遍地的枯枝败叶中行走，身子一摇一晃。她只能看到它的背影，但黑鱼手里攥着的东西却令人恐惧：那是半颗人类的脑袋。走了几步，黑鱼将那脑袋塞进了自己的身体里，蹲着颤抖，好一会才慢慢起身，又往前走去。间或它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回头四望。董诗诗看清楚它的眼神：猩红残暴，是嗜血的巨瞳。

　　“我记得阿葵说过，你们还有一个伙伴叫木莲。”苦寒慢慢将手合上，黑鱼的身影消失在她双手之间，“她已经不在了。”

　　董诗诗抬头望她，尽力想析清她的话。

　　“强者驾驭弱者。这是这个世界的原则，你懂么？所谓的平衡正是这样出现的：强者不多，但弱者丛生。为了维持强弱的平衡，弱者必须被强者吞噬一部分。”苦寒像是说着与己无关的事情，口气平淡，“黑鱼是被独天峰影响而变得紊乱的。我可以告诉你，鬼域的形成与鬼主直接有关。但实际上，独天峰也是一个鬼域，只是它正好相反：它会驱逐鬼神。因为苦寒山庄的力量太强了，踏入独天峰范围的鬼神，若不是有强大的力量，一定会被更强的力量影响而失去自己的意识，变成类似你的鬼奴——鸣兽那样的东西，无知无识。”

　　“……黑鱼它现在，就是那样了么？”

　　苦寒点点头。“原本一切都很正常，是不会紊乱的。独天峰的气场会让力量不够的鬼神本能地产生出畏惧，它们不敢靠近。但是我的力量被削弱，所以气场错乱了。不少鬼神错以为自己可以进入，便试探着过来了。不过你们的黑鱼和木莲，是跟着你们过来的。很遗憾，紊乱的气场不代表它变弱，只是它散发的强弱气息时有不同而已。”

　　“你是说，独天峰这个鬼域的力量对于弱小的鬼神来说还是毁灭性的，但它们却难以觉察？”

　　苦寒露出些许赞叹之色：“你反应很快。正是如此。在我看来木莲的道行比黑鱼要深很多，所以木莲抵抗住了，但黑鱼不行。它变得嗜血而疯狂，完全遵从自己的本能而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它吃了木莲？”董诗诗喃喃说，像是在疑问。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么？”

　　黑鱼巨大眼睛里木莲的破碎身影在脑海中出现。董诗诗紧紧闭着眼睛，头开始痛起来。

　　那个在雾气密布的森林里向她轻轻招手的黑鱼不见了。

　　“这是自然的规律，强弱之间没有太明确的界限。一旦被解放，黑鱼的能力不是木莲可以抵挡的。下级的鬼神喜欢以互相吞噬的方式来满足自己和提升自己的能力，你不必太难过。”

　　“……真是，冷血。”董诗诗抱着自己的头，轻轻回应。

　　苦寒嗤笑：“没错，我是冷血的。除了有限的几人，我不会对其他产生怜惜感情。——所以，我要再问你一句：你回去么？”

　　“你刚刚说的事，和我回不回去有什么关系？”

　　“大关系。我的能力已经无法再和苦寒山庄产生共鸣，我与它渐渐脱离。这个情况继续发展下去，你也看到会多可怕。仅仅是独天峰就已经这样了，若是再扩大……你该知道的。”

　　“……不，你还没有说，这和我回不回去有什么关系。”

　　“在我力量削弱的时候，师兄又还没能完全建立起与苦寒山庄的联系，你在这里很危险。我们会很危险。”

　　董诗诗被苦寒的话迷惑了：“什么？”我竟然能给你们带来危险？

　　“我想让你知道的是失控的鬼神很可怕，不是平常人类可以抵挡的。而那些在独天峰下虎视眈眈的人觊觎的是苦寒山庄的力量。但除了人，还有鬼主释竹。”苦寒凑近来，“他的目标是你。”

　　董诗诗只觉得自己大脑短路了一瞬。好久，她才磕磕绊绊地说：“我……我？！”

　　“难怪你不知道。这倒是很正常，因为某种程度上，你算是个迟钝的人。”苦寒脸上出现了一丝戏谑的笑意，“你还在这里，他就一定会找上来。或者说，他已经在上来的路途中了。”

　　董诗诗愣愣坐着，两人面前悬着的火光渐渐微弱，苦寒弹了弹手指，那冷冷的火光又亮了许多。

　　“一直呆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好处。而且你不是一直想回去么？”苦寒慢慢说。

　　董诗诗无法回应。她想回去，她的确想回去。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里，回到没有这些东西的世界里，回到有妈妈在的世界里。回到，没有穆醒天的世界里。

　　胸口的钝痛无法停止，她又抽搐起来。

　　苦寒伸出手紧紧抓住董诗诗：“回去吧。再这样下去，你会被苦寒山庄吞得一干二净。这里不是你可以来的地方。”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董诗诗的抽搐停止了，她拉着苦寒的手抵在额头，身子仍在微微颤抖着。

　　一边是自己的感情，一边是自己会引来的灾祸。她从未经历过这样大的抉择。可奇怪的是，她感到更多的悲哀而不是矛盾。就似乎，她一早就在心里有了决定，只是这个决定会让她难过，而不是她仍在去留之间犹豫不决。

　　良久，苦寒轻轻道：“你是个聪明的女人，青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