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于南的人都会说，那是个安静的男人。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一副沉默的脸，就连高兴的时候，他也只是抿嘴笑笑，眼里有满满的笑意，却不会流露过分。

　　这也是董诗诗印象中大多数时候于南呈现出来的状态，除了路易陪在他身边。

　　剪着俏丽短发的路易从来都是风风火火的样子，或者邋遢地睁着困倦的眼睛，不满地抱怨着早早就奔到她家里的董诗诗。但和于南在一起的路易是不一样的，她温柔安静，带着令局外人好奇的倾慕眼神紧紧跟随于南的每一个动作，为他其实不太好笑的话露出完美的微笑。

　　开始董诗诗觉得那是路易为了得到于南的心而采取的手段，但很快她知道自己错了：路易一定是真心爱着于南，否则那么长的时间里，怎么扮演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

　　女人往往有两面，在恋人面前和在恋人之外的其他人面前是不同的两个她。但，两个都是真实的她。

　　董诗诗是有唏嘘过的，特别在自己遭遇了路明威和皎皎的事情之后。她看到为了对方而改变自己的两个人，忍不住会想到从来没有为自己改变过分毫的路明威。那种情绪让她难过和懊恼：她在嫉妒。

　　这些话董诗诗全揣在心里，无法说出，就连现在，对着进行笔录的警察也不能说。她机械地说着自己所见的惨状，描述自己和路易的关系，以及于南和路易的关系。

　　她的笔录完成之后，坐在休息室里喝着温热的开水。有一个女警安静地坐在她不远处，休息室里就两个人。一般来说，初次见到这样惨烈的命案现场，女人都会有巨大的心理阴影，但董诗诗显然没有。

　　董诗诗见过不少死人。但与自己这样亲近、又绝对想不到她会死的，还是第一个。所以她握着纸杯子的手还是有一些些颤抖。干脆将水都倒进了喉咙里，董诗诗站起来向女警告别。女警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将她送到了休息室门口。

　　突然间，可怕的嘶吼将还在向对方点头致意的两个女人都吓了一跳。

　　女警最先反应过来，将董诗诗拉回休息室，护在自己身后，随即探出身体往门外看去。

　　嘶吼声之后就一片诡异的安静。但董诗诗脸色惨白：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就在刚刚的嘶吼声响起的瞬间，她听到了枪声。

　　现在即使她想走，女警也不让她走了。过了十几分钟，两个脸色严肃的警察过来，再次将董诗诗带到了刚刚的询问室。

　　向她进行问话的还是方才的警察，但看着董诗诗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

　　“再跟我们说一次于南。”他单刀直入地说，注视着董诗诗。

　　董诗诗察觉到这个警察的态度并没有太僵硬，于是试探着问道：“刚刚的声音……是于南吗？”

　　警察脸色稍变，之后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发现路易的尸体之后，董诗诗疯狂地尖叫着，死死贴着离于南最远的墙面。可是于南完全无动于衷，他只是笑着看了眼董诗诗，又继续专注地对付面前的肉块。董诗诗拨打报警电话的时候声音彻底在抖，导致接线员根本无法听清楚她说什么，只好让她不要挂机，追踪手机讯号。

　　警察冲进来的时候董诗诗蜷缩在门外，虚掩的门里静悄悄的。

　　于南坐在电脑面前，聚精会神地敲打着键盘，连闪进房中的警察都没有发现。逮捕他的时候他脸上是干干净净的，没有血迹也没有肉末。董诗诗相信他一定吃完了又仔仔细细地擦了嘴巴：他是完美主义者，而且是无意识的完美主义者。

　　被押出房子的时候，于南看到了蹲在门口满脸泪痕，情绪接近崩溃的董诗诗。“再见。”他清晰而标准地发出了两个音节。

　　董诗诗抬起头，正好听到门里传来惊讶的说话声：“这里不止一个人的尸体……这是男人的生殖器……”

　　“我带你下去。”陪着董诗诗的女警敏感地察觉到不该让目击证人再停留此处，催促着她离开。

　　但董诗诗还是听清楚了下一句话——“只有这半个脑袋是属于女性的……”

　　这些董诗诗都知道，所以她只想那位说话慢腾腾的警察赶快解释刚刚的事情。

　　“他的力气还真大……”警察终于说了一句，眨了眨眼睛，似乎打了个寒战。

　　被关押在一间单独房间的于南，把房间里唯一一扇窗子的铁杆咬断了。准确点来说，是吃掉了。他在房间里喊了几声“饿”，但没有人理他，随即房间里发出奇怪的啃噬声，看守的人警惕起来靠近房间，看到于南蹲在窗下，拿着几根铁条在卡巴卡巴地吃。

　　董诗诗背后瞬间起了一溜的冷汗。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当时匆匆一瞥间看到的景象：于南口腔里密密麻麻的几排尖锐牙齿。

　　“……那家伙，是人吗？”警察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

　　董诗诗一惊之下，有点结巴。

　　据他说，于南被发现在吃铁条之后，警卫人员立刻采取了措施。但是当他们进入房间，于南已经将铁条全都吞下了肚子。看着靠近的几个警卫人员，于南又说了一句——“饿”。

　　“别说了！”董诗诗惊叫。

　　“他的口……他的口突然就张得那么大！”男人脸上终于露出惊恐神色，比划道，“那么大！把我们的一个警卫人员的脑袋都吞了进去！”

　　“别说了！”董诗诗捂紧了自己的耳朵。

　　不知为何，听到这样的场景，她觉得自己简直就能看到那一幕，血淋淋的于南，血淋淋的警察，血淋淋的房间，和穿过于南身体的子弹。

　　面前的警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嗽了一声，勉强把自己的恐惧压了下去。董诗诗看得出，他是一个年轻的警察，也许刚刚进入这个领域还不久，这样的事情，终究是太刺激了。或许是想起战友的死，他的眼圈有点红：“……我失态了，对不起。哎，再说说于南吧，有用没用的都说说。”

　　董诗诗已经想不出什么来了。一提起于南，她想到的就是他抓住肉块大口大口吃着的模样。

　　“我……我想不起来……”她喃喃说道，突然一阵清脆的咔吧声传进她的耳中。

　　抬起头的时候董诗诗面上突然被泼上了一股血。警察背后的小窗口伸进来一只手，将他的头骨捏得粉碎，于南的脸在窗外微微侧着，对董诗诗绽开一个笑：“我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