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之后，殷展颜没有让宫人伺候左右，他独自一人撑着伞走在回寝宫的路上。一袭红衣，一把红纸伞，在雨夜里时隐时现的红色身影显得那样妖冶。然后，这抹妖冶的身影停留在了某处。殷展颜抬起头，电光闪烁中，他面前凉亭的牌匾上赫然提着几个字。没想到自己还是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殷展颜低头无奈的一笑。刚跨了几步台阶，殷展颜又发现凉亭中原来早有来客，那人竟是夜倾城。想避的终究避不过，殷展颜继续一步步走进凉亭中。

　　以前，每每遭遇挫折，心情低落的时候，殷展颜都会来到这凉亭，花上一天，或者几天的时间思考，最终总会想出反败为胜的办法，而这一点夜倾城也与殷展颜一样。

　　“看来倾城也心事重重啊。”

　　殷展颜先开口说。

　　“坐下来，听我奏一曲如何？”

　　夜倾城面前虽安置着一张琴，但在此之前他却未碰琴弦，就好像是在等着谁的到来一样。

　　殷展颜收了纸伞，震了震衣袖，然后安静的在夜倾城对面坐下。

　　雨声和着琴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空灵而悠远。很久以前，殷展颜与夜倾城也曾这样面对面的坐着，也是在这处凉亭，也是这一首曲子。仿佛时光逆转，眼前的场景又回到了那个时候，殷展颜7岁，夜倾城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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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音，商音，正在调试琴弦的夜倾城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向他走来，所以他暂时放下曲谱，抬起头。

　　“开始吧。”

　　向夜倾城走来的正是殷展颜，他低着头坐在夜倾城面前，一身褴褛，但此时他是来听夜倾城演奏的，因为他赢了他们之间的一个赌局。

　　夜倾城不情愿的扁扁嘴，想不到他的第一个听众竟如此衣冠不整而来，实在是有失雅兴。但没有办法，夜倾城与殷展颜打赌，如果他能用近战战胜一个机关竹人，自己就为他演奏。

　　“你在发抖？在害怕什么？”

　　夜倾城刚要开始弹奏，却注意到殷展颜瘦弱的身子在不住颤抖，虽然看得出他在拼命克制着。

　　殷展颜没有回答，他的长袖之下隐藏着一把还沾染着鲜血的短剑。今日，正真疼爱过他的人，那个叫殷颜的男人终于安详的闭上了双眼，也就是今日他用袖藏的短剑杀了自己母亲所有的男宠，为那个疼爱过他的男人陪葬。很可怕……那些临死时的哀鸣声，还有鲜血溅在肌肤上的温热感还是如此清晰，身体不由自主的就抖个不停，殷展颜使劲握紧短剑，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好吧，就用我的琴声让你平静下来。”

　　夜倾城自信的说着，就开始弹奏。

　　“这种东西真的能让人平静下来吗？”

　　殷展颜渐渐也不再颤抖，他闭上双眼，任由微风拂过他柔软的发。

　　儿时的夜倾城就像个端庄的瓷娃娃，他非常认真的弹奏着，因为殷展颜是他第一个观众所以他特别用心。起初还忐忑不安的夜倾城在看到殷展颜脸上和平宁静的表情时，开始变得坦然，他忽然很感激自己的第一个观众会是他。

　　“真是不错的声音。”

　　一曲毕，殷展颜就站起来转身要走。

　　“人的心灵只要平静下来，一切都会变得和平宁静，而我想要赋予这把琴此种魔力。”

　　夜倾城抚过根根琴弦，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指尖在闪闪发光。

　　“要让人心变得平静的唯一办法，只有驯服它。”

　　殷展颜背对着夜倾城说，自己的双手已经不再颤抖，那是因为自己终于明白，真正的强者不需要感到害怕。

　　“但是……如果有天连我也迷失自己时，希望能再听听你的曲子。”

　　殷展颜忽然转头对夜倾城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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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的他是如此耀眼，夜倾城看着面前的殷展颜，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的心就已经被他驯服。只有跟随在他身边，自己才会感到心灵的平静，踏上他所准备的路，只是因为向往他所创造出的，那个和平宁静的世界，哪怕自己早已经伤痕累累。

　　“倾城的琴声竟然一点也没变。”

　　殷展颜忽然开口说，为什么他的琴声还能如此澄净？

　　“你可恨我那样做？”

　　殷展颜又继续问道，他知道夜倾城不可能毫不在意夜衍的事。

　　夜倾城轻轻摇摇头，然后站起身走到殷展颜面前，行大礼一样跪下去。

　　“倾城，你这是做什么？”

　　殷展颜始料未及，忙伸手去扶夜倾城。

　　“展颜，对不起，倾城要失约了。”

　　殷展颜的大脑中忽然一声轰鸣，回忆又将他带回那个时空。

　　“但是……如果有天连我也迷失自己时，希望能再听听你的曲子。”

　　那时候的自己转过头看着凉亭中的夜倾城时，发现他笑得那么开心。

　　“好，这算是我们的约定，倾城一定会随时恭候着你的大驾。”

　　那时候夜倾城答应过自己，并且也就像约定的那样，只要自己愿意，总是一转身就能找到他。

　　“因为现在夜倾城的命，已经只属于一个人。”

　　陷入回忆里的殷展颜又不得不被夜倾城的话拉回现实。

　　“你还在恨我！好吧，你要我怎么做？”

　　殷展颜无奈的说。

　　“之前的倾城或许会有恨，但如今的倾城只想陪伴着所爱之人共度余生，再别无所求，还请主上成全。”

　　夜倾城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倾城所爱之人……她是谁？”

　　殷展颜抓紧夜倾城的双肩问，虽然他早有预感，虽然他拼命的去忽视，但是……

　　“请求主上赐婚，她是……”

　　“够了！”

　　还未等夜倾城说完，殷展颜就一把将桌上的古琴掀到地上。为什么一定要是她？夜倾城，你为什么一定要爱上她？

　　“夜倾城，你给我听清楚，只有她不行！我不准你爱上她！”

　　殷展颜使劲摇晃着夜倾城的双肩道，他明白自己有多么不情愿伤害眼前这个人，可他害怕，害怕自己会被心中的无名火烧得失去理智。

　　“请主上成全！”

　　夜倾城坚持道。

　　殷展颜后退几步，差点没有站稳，他扶住亭栏，闭上眼睛。

　　“你真的不后悔？”

　　再睁开眼时，殷展颜已经努力掩去了自己的挣扎与痛苦。见夜倾城轻轻点头，殷展颜忽觉一股绞痛袭上胸口，他转身捂住胸口，在夜倾城察觉出他的异常之前一步步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