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彪悍的人。她跟百川互相掐个天昏地暗后，最终还是败给了百川，因为狭路相逢，裸者胜，百川的衣服已经被她撕扯的不成样子了。还记得小女孩在地上愣着坐了半天，然后双眼一瞪，没有任何预兆张开大嘴就“哇哇”的哭起来。泪珠子跟不要命一样一串串的往下掉，把我和百川都给哭蒙了。

　　百川举足无措了半天，终于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了？

　　小女孩立刻指着鼻子控诉他，说，我快饿死了，都是跟你打架害的！

　　一句话又把我和百川噎在原地，愣了半响，百川才带着一身伤进了屋子。小女孩一见百川走了，立刻止住眼泪，好奇的问我，他干什么去？那时我真想一板砖拍她脑袋上，我哥全身被她咬的体无完肤，还要给她做饭，想想我就难受极了。但是我没有忘记那个尖叫着说话救了我一命的老奶奶就是眼前这只流氓狗女孩的亲奶奶，我说，他去给你做饭了。而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他是我哥，我亲哥哥。

　　流氓狗女孩蹭的从地上站起来，笑，好像是忘了刚刚还骂我们狗男女似的，她说，真好，奶奶走了，还有你哥做饭。

　　我心里就是一凉，流氓狗女孩跟我一样大，十二岁了，为什么她会这么坦然的面对她奶奶的去世呢！难道她对老奶奶一点感情也没有吗？我如实问出我的疑问，小女孩听了，笑容渐渐僵下去，然后完全消失。她走到门前的大石上坐下来，说，我就她一个亲人。妈妈很早抛弃我和爸爸跟她的旧情人跑了，那时，爸爸还跪在冤鬼河边一天一夜，希望那个女人能够回心转意，但是那个女人却连看都没看我爸一眼，上了一辆白色的车绝尘而去。我爸就伤心欲绝不肯回家，一直跪在冤鬼河边，连夜里涨潮也不肯起身，第二天村里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然后就只剩下奶奶，每天牵着我叫骂，说我的母亲是个贱女人，不顾我和爸就跟人跑了，他们都是狗男女......奶奶一直骂了好几年，每次在爸坟前，她都要摁着我的头，直到磕的头破血流为止。然后她一边进香一边骂她娶错儿媳妇，娶了个贱女人，害的她儿子没了，还留下我这个累赘......

　　小女孩说的时候很平静，就像在阐述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说完，她抬头看我，说，我看见你的时候和你哥的时候就想起了那对狗男女，所以我没有要骂你的意思。

　　我走到她面前，摇摇头，我说没关系，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笑了，没心没肺的样子，她说，白莫倩，我叫白莫倩。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认识了二倩，彪悍的流氓狗女孩，也是带着不可磨灭的伤痕的白瓷娃娃。

　　百川做好饭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喊我们，二倩就已经飞奔进去了，后来她跟我们说她是受到了香气的召唤。但是当她进屋只看见了三碗面条和一碟咸菜的时候，她就失望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失望。

　　她对百川叫，你怎么可以虐待小孩子呢，那边墙壁上有挂着的咸鱼呢，你看不见吗？

　　我忙拉住她，我说你别气，我哥会做的饭只有煎蛋，炒蛋，荷包蛋，还有下面和泡面。

　　不数我还不知道，一数起来还蛮多的，足足有五样呢！但是二倩显然不这么觉得，她就是执意认为百川虐待她了，但是听到我报的五样东西之后，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瞪了百川一眼，认命的坐下去吃面条。

　　百川本来还没有不好意思，但是听到我数出来那五样他会做的东西后，眼圈立刻就红了，眉头渐渐的紧。

　　我并没有发现，也跟着二倩坐下来一声不吭的吃面条。好久，百川的那碗都没动，我看过去，他的眼眶红红的，像兔子一样。我当时一下子就急了，我说哥，你怎么了？面条很好吃的，再不吃，你的就凉了。

　　百川喉咙一紧，哭出了声音。

　　我楞了，二倩也愣了。

　　这么多年，我与百川一直四处流浪，根本就没有好好吃过几次饭。但是，我从来没见百川哭过，或许是他哭过无数次了，只是背着我在暗地里偷偷的哭。他在我面前永远都是坚强的存在，他从不愿我受一点苦，风风雨雨全是他挡在我面前。

　　可是，这次，百川哭了。

　　他跟二倩厮杀完之后，因为一碗面条哭了。

　　百川就像压抑了许久的痛苦突然爆发一样，把脸埋进手中，大声的抽泣。他说，初燕，初燕，是哥对不起你......

　　我终于明白百川的眼泪为何而来。我扯开他的手，看着他沾满泪珠的漂亮的眼睛，我说哥，不要再哭了，以后初燕还要继续跟着你吃面条呢。我说哥，你煮的面条最好吃了，初燕一辈子都不会嫌弃。我说哥，你看，外面的太阳多好啊，照的你的眼睛多漂亮，哭就不好看了......

　　百川看着我不出声，目光坚定。阳光透过屋顶，点点洒在他的眉眼上，如水波荡漾。

　　我端起面条，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坐在他身边，大口大口的吃着，百川的目光如水，洒满我整个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