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三年来没下一场雪,唯一的一次,却让我和百川在一场戏里,彻底出现了裂痕。
百川在我面前哭泣着逃开,我在于未然嘲讽的眼神中也对他彻底绝望。他宁愿相信于未然也不愿意相信我,这不仅让我心伤,更令我失望。
我相信于未然是爱程豫雪的,至少爱的不会比我少。就像她现在千方百计的伤害我,为的只是我能离开程豫雪,可是要怎样她才能明白,我与程豫雪就是那种一旦分开,就连朋友也做不得的人了。
在里成子街不足一公里路的距离,百川从我面前离开。他的心,我的心,都被于未然一击支离破碎。甚至,还有程豫雪。因为我看到程豫雪站在于未然身后,目光忧伤的望着我。而我只要看见于未然戏谑的眼神,再也忍不住发起狠来,用力的把她推倒。在她即将落地的那一刻,程豫雪快步跨过来,于未然便软软的倒在他怀里。我说,于未然你别太过分了,你喜欢程豫雪也好,喜欢莫言也好,那都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林初燕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我转身跑出这条伤心的街,身后还隐约追随着他们的视线。痛快的,忧郁的......
我逆着风奔跑,狠狠的跑,直到学校外的公寓前停下。风灌进我的嘴巴,呛得嗓子很疼很疼,我扶着柱子大口的喘气,不停的喘气。可是再也不会有一个男孩轻拍着我的背,递给我水杯,温柔的,告诉我:慢点喝,别呛着......
喉咙的疼痛刺激着我的感官,鼻子一酸,泪便与飘着的雪一起掉在地上,砸下一个小坑,在铺了一地的雪白中央留下一个个无法复原的圆点。
我倚着柱子蹲在地上,像小时候那样蜷成一团,紧紧的,似乎要团成一个球。我才发现,不是每次下的雪都是美的,就像今天,雪落在我的头上,脸上,胳膊上,丝丝凉意渗入肌肤,顷刻间冰冷刺骨。
我无声的落泪,雪陪着我一起哭泣。在我的生日,坐在冰凉的下午,倚着柱子,没有温度的阳光投下淡淡地影子映照在雪地上。
我把头深深埋入膝盖。
影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化。
从小小的一团,渐渐拉长。
拉长......
再拉长......
最后,到了我本身的极限。在太阳无论再哪个方向也不能使影子变得更加长的时候,我才发现,在雪地上,我的影子早已超出我身高的范围,就算我现在站起来,影子也无法达到这种程度。难道我变异了?
我抬头看。
莫言就站在柱子的另一边。
我倚着柱子蹲在地上,他靠着柱子站在旁边。
我低头,他望天。
白色的雪花点点落下,附在他黑色有些微凌乱的发上,双手插袋,我仿佛看见了童话,童话中的雪王子。
像是感应到了我的目光,他回头看我,嘴角弯起一个优美的弧度,说,林初燕,看了多长时间了?
我一愣,脸一发不可收拾的烧起来。我不想承认我看了很长时间,这样他一定很得意。于是我恶声恶气的说,我正想问你呢,你污染我的雪多长时间了?
莫言抬头看了眼天上的雪,又低下头看看我,伸手便拉我起来,踏着雪往一个方向走去,他边走边说,你倒是厉害,这雪天也穿得这么清凉。我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变得冰冷。我一直穿着折身妓女一样的衣服,我突然感到玷污雪的不是莫言,而是我。
莫言看着我挣开的手,将目光飘到我脸上来,怎么了?
雪不停地下,落在他的白皙漂亮的脸上,就像精灵,洁白而纯美。反观我i,满脸的浓妆艳抹,不成样子。在他的身边,我连丑小鸭都做不得,两厢对比,我就是最肮脏的那一个。我看着他。这个男孩是高高在上的,他是天之骄子,更是我曾经的顶头上司。这一切都彰显着于未然刚刚冲我报复时说的话是多么大的笑话,于未然说,他喜欢我。
可是,我看不出来。
我也不配看出来。
像我们这种平头小老百姓飞上枝头做凤凰,就像是个童话般的梦,无法实现的,梦。
我抬头看着他,说,莫言,你看我现在像什么?
莫言很莫名奇妙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像林初燕啊!
我说,你不觉得我像妓女吗?
莫言听完一愣,露出个与他极其不符的痞痞笑容,你是打算邀请我做你的嫖客吗?
我顿时恼羞成怒,先前的伤感也不复存在,弯腰从地上团了一团雪,对着他漂亮的脸拍下去。
我记得之前我就说过,莫言是个高手。果然他闪都没闪就抓住了雪球,然后在手里握了两下,“咯吱咯吱”的声音就从他手里传来,像是握住人骨头的声音,听的我毛骨悚然。就在我疑惑又害怕的时候,那团雪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在我脑袋上。冰凉的触感立刻蔓延,我身子一抖,整团雪就在我脑袋上散成了花。
我整个人都愣住了。我没想到莫言这么一个风度翩翩漂亮的男孩子竟然也会这么没风度。而且他还张着血盆大口在我对面看着我狼狈的脑袋开花的样子狂笑。那表情一出来,我就觉得我看错他了,他比市井流氓还甚,比无赖还混,整个就叫一个气吞山河。
莫言在我面前狂笑了三分钟之久,我冷眼瞅着他,实在忍无可忍,冲他大吼,你笑够了没有?
他置之不理,终于在第四分钟的时候,又将嘴巴抿成小樱桃,掩着嘴巴窃笑,说,林初燕,你可真够搞笑的,最近要考试把脑袋累抽了,做白日梦了吧!
我觉得像莫言这样的男孩就不能给他好脸色,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似的。为了满足他的童心,于是我掐着嗓子说,我昨晚做梦遇到太白金星了,他说我俩五百年前都是神仙。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啸天,我是二郎啊,啸天,你这几百年过的还好吗?
我捏着嗓子还没说完,莫言的脸就阴了,他不甘我把他比喻成狗,于是在我还在满足他童心的时候,就像我伸出了罪恶的小手,欲把我人道毁灭。
我吓了一跳,也顾不得什么了,撒丫子就跑。莫言就拿着雪球在后面猛追,跑着跑着,我也没注意,竟然就溜进了一栋独立别墅里,站在漂亮的白色栅栏旁,我一下子就不知所措起来。这时莫言的雪球就紧追而上,“嗵”的砸在我背上,一瞬间,拔凉拔凉的。
我一回头,又有雪球接二连三的砸过来,眼前一片白光乱闪,我于是就差点成了雪人。全身上下无一不狼狈,整个人透心凉,心飞扬啊!
莫言就在我对面风轻云淡笑的那是一个魅惑,然后在笑容里从容的走进别墅,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插在了别墅的门锁上。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感情这别墅就是这丫的。我全身是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反观莫言依旧风度翩翩,一派衣冠禽兽的人模狗样。我的气不打一处来,俯身从地上抓起雪就向他砸去。
“嗵”一声,他在雪砸到的前一刻,迅速把门给关上了。雪团在门上摔了个稀巴烂后,簌簌的掉了下来。莫言在旁边花园开的小窗露出脸来,冲着我明媚的笑,说,推开门来看看。
我狐疑的看着他,他那种明媚的笑脸实在是让我承受不住,心脏一直砰砰的跳,我真怕它承受不住负荷直接就这么抽过去了。当然,如果它真抽过去,那我也就跟着歇菜了。外面已经是傍晚,雪还在不停的下,我一身的白雪,站在别墅的栅栏旁冻得直哆嗦,莫言就在我不远处明媚的笑。那扇门隔开了外面的寒冷。我想进去,但是我更怕莫言在门口做陷阱。比如小说中的吊着的水桶,重物,或者是只懒蛤蟆之类的,那样我宁愿冻死也不要进去了。
雪簌簌的下,莫言站在小窗前,手里端着杯咖啡轻轻的搅着,热气荡漾,飘散在他漂亮的脸上。看到我瞪他,莫言又冲我露出个明媚的笑,说,我的花园很漂亮吗?让你站这么久也不愿意进来。
就是他这个笑,我就觉得再也站不住了,身上已经披了一层雪,单薄的衣裳在寒风中抖啊抖的。我再也忍不住,抱着胳膊冲到别墅前,推开了门。我现在也不管门后面是水桶还是懒蛤蟆了,只要能让我暖和一会,我就什么也不管了。可是,当我推开门时,刷-----无数漂亮的花瓣纷纷掉下来,就像一场漫天飞舞的花雨一样。落在我的身上,发上,脸上,还有紧抱着的胳膊上。
我愣住了。一楼的大厅里满满的飘着花朵的清香,大厅的正中央堆满了白色的满天星,四周满满的都是勿忘我。一堆漂亮的气球漂浮在空中,很多都密密麻麻的排在天花板上。每一个气球上系了漂亮的绳子,绳子另一端系着小小的铃铛和彩色的各种形状的纸片。因为莫言就站在窗边,从窗外吹了微微的风,铃铛叮叮咚咚的发出悦耳清脆的碰撞声。
莫言手里轻搅着咖啡,倚着窗子,轻声说,上去看看吧。声音很轻如风般,在这大厅中蒙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二楼蜿蜒盘旋的楼梯扶阶上,满满是含苞待放的玫瑰。我傻傻的望着楼梯,慢慢的沿着这条花路走上去。
还没完全走上去,入眼全是各色的雏菊。满满的,荡着氤氲的花香,旖旎着我的感官。雏菊堆成了一个飞燕的形状,似要昂扬飞翔般,中间用无数的满天星的花瓣拼成雪花状七个大字:生日快乐!林初燕!
生日快乐!林初燕!
莫言在我身后踏着轻轻的步子走上二楼,对着我微笑。
我回身看着他风轻云淡的微笑,刹那间,眼睛便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那一瞬,所有的一切都不及这一刻的繁华。
都不及这个男子风轻云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