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副冰山美人的模样,面无表情仪态万千地下了马车,正是墨夫人,她走到背对着她的林娡身后站定,低下头默不作声地盯着夏渊和她牵在一起的手。
感觉到那如冰刀一样的目光,她越发紧握着夏渊的手,姿势虽然异常别扭,却舍不得放开。墨夫人凝视半晌,却依然未动,只是抬起目光,看向了有些不自在的夏渊。
仿佛是为了摆脱这种不自在,夏渊开口打破了这一刻的诡异沉静。他两手都被占着,并未行礼,只是对墨夫人微微的一颔首,“这位夫人有礼了”,可等了半晌仍未看到墨夫人有任何开口的意思,正要开口再问,却感觉到手上一紧,被手中牵着的小儿捏了一下,他微微低下头看看身旁死都不肯转身的林娡,再抬头看向墨夫人,继续道“不知夫人来此有何贵干?”
墨夫人还是沉默着,一点也没有要回话的意向,只是用审视的目光,上下反复的打量着夏渊。这时,一旁的仙风道骨的老者和那像小火炮一样的少年也从惊讶中反应过来,那老者也抱拳作揖道,“这位夫人有礼,见夫人通身气质实乃贵人矣,不知夫人唤我等有何事?”不远处的另一老人和那两个青年也同样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看向不动如山的墨夫人。
好似没有听到这一切似地,她依旧沉默地盯着夏渊,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翻,终于开了口:“墨氏云染,此人即是汝弃身份责任如敝屣离家一旬之故?”说着目光转向了小女娃的后脑勺。
此话一出,身边的几人皆是一惊。夏渊则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疑惑地随着墨夫人的目光看向了身边的林娡。而那离得近的老头儿听到墨夫人的话,反复打量了一翻她和那辆华丽得过分的马车,尤其盯着那驭夫腰上的铜牌看了一阵,露出了几分了然,那小少年却只是沉默的看看林娡,也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只有林娡,听到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想的却是,完了,不能跟夏渊种田了!
见小女娃还是倔强地背对着自己,一点儿要转身的意思都没有,墨夫人平静的语调有些微上扬,“回答我,是何人教你如此顽劣?为何见到阿母仍不转身行礼?”
“阿母?”一声惊呼,确是来自夏渊,他困惑不解,这位夫人通身的气度一看就非常人,为何小娃儿从来不对他说自己身份显赫?他愣愣地看着墨夫人,然后转头看着手中牵着的小娃儿,感觉手中握着的小手紧紧地一收,心中像似有什么被拨动了一下,小娃儿是,是在害怕吗?
也被墨夫人那句话吓一跳的林娡,下意识地更紧滴握住了夏渊,尤其是听到夏渊那声惊呼,完了,渊哥哥会不会觉得我是在骗人,所以不准备要我了?想到这里她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向了夏渊。
心一下子被她祈求的目光看的软软的,夏渊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抬头坚定的对墨夫人说,“夫人想必错认了吾妹为他人矣,吾等皆小户,当不得夫人如此贵人。吾妹乃魏氏娡儿并非夫人所说墨氏云染。”墨夫人有些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却并不显在脸上,毫无感情地开口道,“不错,正是吾儿。”
“吾儿姓卫,排行婈(ling,音凌),单名藢(zhi,音志)”说罢墨夫人又转回目光看向林娡,“汝既然自称卫名,又何故不愿与阿母归卫地?”
这次夏渊真的石化了,他的神情有些混乱,惊讶,恍然大悟,若有所思最后满含疑问的看向了依旧背着身牵着他手的小娃儿。
林娡此时心里却大惊,原来这个身体还有个卫名!叫卫婈藢?可自己明明是被抓以后临时起意,决定逃离仇深似海麻烦不断的墨门而改种田的,怎么到了墨夫人嘴里就变成了,自己因为不愿意跟她回卫国,才主动逃跑半个月不回家的呢?这个,这个问题很严重啊,主动逃跑和被动掳走那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境界啊。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两者有何不同,就感觉她拼命握住的那只手突然松开,整个人一僵,心里慢慢渗出了一股的冰凉的寒意,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一直浸得她的整颗心都凉飕飕的。她有些呆愣地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慢慢地收了回来,看了看才放下,然后又看向了那只再次放开她的手,原来谎言换来的真的只有短暂的幸福。
她抬头深深地看了夏渊一眼,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转过身迎向了墨夫人。
映入眼帘的墨夫人让她吃了一惊,从没见过墨夫人如此华丽的打扮,头上的玉簪换成了明灿灿的金步摇和宝石金簪,衣服依旧是清浅的淡蓝色,却泛着淡淡的金银光泽,似是金线银线织成的暗纹穿梭其中,腰带是白色的锦缎束腰,只有腰间的饰物还是那块变龙纹玉璜。那辆华丽的马车也同时映入了她的眼帘,她尤其注意到,那辆马车不再是黑色,而被漆成了白色,配上鎏金的框架和淡蓝色的窗纱门帘,异常豪华高贵。
她吞了口口水,刚刚鼓起来的一点点勇气又消失殆尽,此时她就觉得墨夫人像那雪山上的冰仙女,遥不可及,怯生生的开口叫了一声,“阿母。”墨夫人见到她终于转过了身,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唇红齿白气色不错的样子,才开口说道,“既承认矣,随吾上车回行馆。”说罢转身一甩袖子,率先上了车。
从林娡收回手,夏渊就有些后悔,等到她转身叫出了“阿母”后,他更加地不可置信,直到看到墨夫人转身上车,才回过神来,一把拽住她说,“娡儿,怎么回事,这位夫人真的是你阿母?你……”
看着那辆马车,林娡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渊哥哥,阿母找到娡儿了,所以娡儿得回家了。”说罢挣脱他的手,低着头默默向马车走去。
他有些不知所措,仿佛完全没想到自己又再次放开了她的手,而她却再次被人带走。他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出来为什么,一脸茫然,呆愣地看着林娡慢慢的向马车上挪去,直到她走到了车边,他才回过神来,丢下手里的鸡和筐子,快走两步上前,一把拉住小娃娃,“娡儿,你,你不是说……”
话还没说出来,车上墨夫人那冷得可以结冰的声音又响起,“还不快些,为何如此磨蹭?”说罢撩开窗纱,脸色不虞地看向正抬头面向马车的林娡和夏渊。
林娡鼻子一酸,满腹委屈,却强忍住泪,挣开他的手,再也不看他,快步的走向马车爬上去,一掀车帘钻进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