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广场中的友谊赛进行得如火如荼,谁也不会知道,在那广场远方的一处悬壁上,身着青衫的男子,正遥望着那个显得有些吵嚷的方向,山风迎面掀起他墨黑色的长发,显露出额心的那一道狰狞的刀痕来,他微蹙眉头,似叹息的低喃:
“族上大人……”要尽快学会保护自己啊……这一句,却似乎悄悄的消失在那并不大的风声里。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叫族上大人这个称呼……?而且,甚至连让除了他以外的人听到,都不可以。
青漠俯瞰着这悬壁的下方,他脚下这一整片土地的人们,以他为尊,甚至努力提升实力,费尽所有心机,想要接近他这高处的位置。
而这青衣门里所有羽妖族人的最终控制权,也掌握与他手,即使身居高位又怎样?他却只能远远的避开那个他想要保护的女子,把她隐入人群中,让她自己从一无所知,学会一步步的往上爬。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没有人比青漠更明白这一点。
他不是不知道他之前阻止门中探查姚娜身份的一番举动,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也不是不知道他那好奇心重的徒弟想要故意试探他的底线;
更不可能不知道,其他势力的奸细在门中抓不到他的把柄,必会从那个似乎失去了记忆的新人身上下手,这样一来,不仅可以试探出她的身份,还可以试探出他和她的关系,寻找他任何一个弱点。
青漠不是不知道姚娜在战斗中暴露出了她的实力,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可是,无论那些人怎么试探,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就现身,这样一来,他不仅仅是害了她,那他多年经营布置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所以,族上大人,尽快学会怎么保护自己吧……恢复到你曾经的运筹帷幄,恢复以前的记忆,恢复到足以超越我的脚步,这一次,轮到青漠等你……
身后竹林被风掀起波澜,“沙沙”的响动,鼻端随着冷风飘来淡淡的竹叶香气,只是那冷风吹到额头上,却是让他那曾经被刺穿的额心感受到彻骨的寒意,然后就是一阵阵的冷痛……
青漠缓缓抬起手,以手心捂住了额心的那个刀疤,好像这样做,就不会有那种灌风的错觉了,只是那种又冷又痛的感觉却依然久久不散,青漠剑眉蹙起,记忆仿佛回到了他们被逼到绝路的那一天……
神历元2091年,距离那场“外来的三界大乱”发生后的两年,他与族上大人,还有诺比迪亚帝国四大家族的么子——艾比斯.卡罗,精灵族的空间大魔导师——卡斯特尔四人,在去巡查一处族人死亡率最高的地方时,不慎中了修真界那些失去踪迹多时的人陷阱埋伏,卡斯特尔为了掩护他们,将他们一起传送至别的地方,自己生死不知。
谁知那些人早已做足了准备,竟是突破了卡斯特尔空间魔法的束缚追了上来……艾比斯毕竟是肉体凡胎的人类,更不是珈蓝帝国那些可以借助魔宠飞上天空的类型,更何况那些能够被挑选,追杀来这个位面的修真者们,几乎都是只差一步之遥就可以飞升的人物,甚至是龙见天,玄幽,还有那个穿道袍的领头几个,更是算得上散仙级别的仙者了,所以……那个时候以艾比斯的身手,也只是来得及为姚娜顶上了一招而已。
那个时候的他,只有再一次看着她,为了一个两个被她认为是朋友的人,落下了眼泪,甚至他唯一能做的,依然只是要护住她离开那个危险之地,只求能回到他们自己的地盘,而有机会为两人争取存活的权利,只是那些人有备而来,似乎一直以来养精蓄锐,实力增长得已非当年他所能承受的范围……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那刻意忽视的疼痛,却影响了他每一个抵挡的动作,挥剑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精神力之剑的光芒越来越暗淡,能给敌人造成的伤口越来越少……
向来对自己实力极有信心的青漠,第一次产生了无力的绝望和恐惧,因为,他一直以来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始终还不够强,不足以保护自己最爱的女子……第一次,可以说是因为他不在,第二次,可以说是因为那个人太强,所以输了,而第三次……他输不起啊。
可是,还能怎么样呢?……当他无力再挥剑的时候,只有回过身去,抱住那一直被他用背影所挡住的女子,第一次以自己的身体去挡……
后脑被利器贯穿是什么感觉?大概是凉了一下吧……有些冷,有些痛,然后就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的,顺着那穿透他的刀尖流淌了下来,滴在了族上大人那还残余着泪痕的白皙脸上,绽放出血红色的妖艳色彩,陪衬着那双盈满了绝望的血红色眼眸,她不可置信的仰望着他,被拥在他怀里瘦弱的身体不住的轻轻发抖着,对他露出一抹极难看的笑容来,小心翼翼的问道:
“青漠……你不会死的,对不对。”尽管她那血色眸子里清晰的呈现着,他额心那穿透出来的半截刀尖。
——滴答,滴答,温热的血液不断的顺着那刀尖,滴落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青漠小心翼翼的抬手,想要为她拂去那冲淡了脸上血液的泪痕,却给她的脸上染上了更多的红色,只是轻声道:
“族上大人……青漠不会死的。”
然而下一刻,那把穿透他的刀刃已经抽了回去……青漠的瞳孔一缩,视线却渐渐模糊了起来,耳边只听到身后那人的冷笑:
“哼,虽然是生命力极其强大的羽妖族,贯穿了后脑都不会死,我倒是还没见过。”
怀中的人僵了一下,却不再发抖,只是静静的,静静的盯着他那血流不止的伤口,沉了脸,不知在想什么。
青漠眨了眨眼,那温热的血液甚至阻挡了他的视线,他只能无力的抬手捂住,虽然是那样安慰着族上大人,当时的他却知道自己的情况,力气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脑袋始终是羽妖族的致命点,他……很快就要消失了,或者说,将要被打回原形。
对不起,族上大人……青漠以后,怕是无法再保住你了。
然而,却没有想到,姚娜却是突然发难,通过环住他腰的动作,朝那离他最近的玄幽攻击过去,以她精神力实体具现出的绳索,将玄幽一层一层的裹住,急急说道:
“青漠,怎么可以就这么坐以待毙,趁我缠住他,把他的力量消化掉,快啊!”
青漠牵出苦笑,族上大人本来就不是什么近战类型的,如今这些人实力大增,又怎是轻易就能暗算得到的呢……可在临死前,真的很放不下啊……
果然,下一刻只听到闷哼,姚娜的精神力幻出的绳索被玄幽轻易挣脱,而她也受到了精神力的反噬,眼瞳被刺激的淌下了血泪。
缓缓的放开怀中的女子,将双眸茫然的她,扶靠在一处山崖的石壁边缘,青漠有些摇晃不稳的站了起来,整个身体若隐若现,泛着紫红色的光芒,冷冷的看着那些暗自戒备的修真者: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离开这里,否则的话,别怪我和你们玉石俱焚。”
“哼,青漠是把,你真敢拖着你的族上大人一起玉石俱焚吗?”
“玄幽,他们不过是强弩之末而已,只要这两个关键人物一死,羽妖一族群龙无首,要清除起来可是简单多了。要杀他们,要趁现在。”
“没错,我们要是这次放你们走,那不是放虎归山,纵虎为患吗?”
青漠咬了咬牙,这些人说的都没错,他的确是强弩之末,身体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其实不过是因为,他马上就要变回元灵珠状态了……
“青漠,你走……这一次,我来挡住他们,你走吧。”姚娜淡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原本被反噬的眼眸不知什么时候又清明了起来,从来都不会看不清情势的她,自然也看到了青漠若隐若现的情况。
已经到极限了……那个时候,他看到她依然冷静的态度,不知为什么,却是莫名的安心了下来,然后终于是渐渐的消失在她面前,在化作元灵珠状态前,他见到了她背后血红色的羽翼展开,那是羽妖族族长第二次觉醒的最终状态,也听见她带着些许哀求,些许期盼的最后一句话:
“青漠……你走吧,别让我再失去这世间最后一个重要的人,我会努力活着,等你来救我。”
然后,当他意识渐渐消失时,回荡在脑海里的也只剩下那一句:
我会活着,等你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