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下午五点多,小玲就要回去了,走之前是我去送她的,我还想着顺道跟她谈谈。
刚走出朱平家的晒坝,小玲边走边说:“秋燕,对不起,我是不是很没义气?”
“怎么啦?”
“我妈不同意我过来,还说我去年的成绩变好了,要我好好读书,本来说今天正好星期天,她陪我去配副眼睛,我没同意,坚持下个礼拜去。”
想起昨天她不早不晚地过来,我就问:“嗯,昨天怎么回事儿,你该不会逃课了吧?”
“没有,昨天后面两节课都不是正课,我就跟龚老师请的假。”
原来如此,我就说:“嗯,你先回去吧,我也是明天回去”
小玲停下脚步有些犹豫地说:“那朱平..........”
我拍拍她的肩膀,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死”这个字只能放在心里,我走到朱平家房子的侧面回头看了一眼小玲,见她已经走了,我却站着,并没有马上回去,总觉得气氛太压抑了,几乎每时每刻都揪着心就怕有个万一,每个人都强颜欢笑,这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我站了足足有十多分钟才迈动步子回朱家。也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孙阿姨已经把饭菜都张罗好了:桌上面除了一直没吃完的腊肉、腊肠以外,还有一大盆(盛汤的那种盆)猪腿子炖萝卜,桌子上还有几个拌好调料的味碟(用来拌萝卜的),另外还有一盘泡豇豆炒肉,我看着变着法给朱平弄好吃的孙阿姨,心里忍不住地感慨和泛酸。
正吃着晚饭,朱平又开始流鼻血,朱平立即用两只手捏住鼻子,这时两行红红的眼泪就从眼睛里边流了出来,看见孙阿姨和朱叔叔焦急的神色,就知道恐怕这是朱平第一次从眼睛里边流血出来,我知道这代表朱平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一夜无话。
第三天上午,其他的什么都没变:朱叔叔依旧忙着农活,孙阿姨舍不得离开就在家陪着我们,在朱平的要求下,我们学习,偶尔抬头能看见孙阿姨在偷偷摸摸地抹眼泪。
这天中午午饭之后就有人陆续上门,这时候我们刚吃完饭,都在厨房呢!
第一拨是两口子,走在前面的那男的四十多岁,眉目间跟朱叔叔有些像,手里提着一篮子鸡蛋,女的也差不多四十岁样子,虽然个子不高,但有点胖,手里提着一只老母鸡。朱叔叔和阿姨见了赶紧迎了上去。
“那是我大伯和大娘”朱平看见他们往客厅去了,小声地说。
我的位置正好对着门,刚好能看见朱叔叔一般搬椅子一边说:
“哥、嫂子,你们坐。”
而孙阿姨就说:“你们来就是了,怎么还提这么多东西?”
这时那女的声音极其洪亮地说话了:“昨天听刘家院子老太婆说小平这几天没去上课,她同学都来了,我就好奇呗!中午回来正巧碰到老二,就问他,他才说小平害了病,这不,我就跟你哥商量提点东西过来给小平补补...............”
话还没说完呢,外面又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个子高高的,不胖不瘦的,一只手也提着一篮子,另一只手提了一只老鸭子。朱平见了就对我们说:“这是我三婶子,不过不是亲的,是叔公那房的”
朱平的爸妈还没开口,她大娘就打着招呼:“她三婶你也来了。”
那女的轻“嗯”了一声,就被孙阿姨招呼到一旁坐着了,这时候朱平大娘又开口了:
“你们这么就这么命苦哇!现在实行计划生育,每家就只有这么一个...........”
我怕她们的谈话使得朱平尴尬我就建议说: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
朱平也不做思考就说:“好,我们还去油菜花那边吧!”
我点头,去收拾了东西就出发了。今天天气比之昨天还要好,太阳更加暖和一些,风也要大一些,当我们走到小坡顶时,我们就找了一块看上去很干净的大石头,三人并肩坐在了上面,而朱平就坐在了我们的中间,我放下东西,用手托起腮帮望着这片花海,今日的阳光更为明媚,使得这一大片油菜花显得那样的耀眼,那样的咄咄逼人,一阵阵风吹过,花海此起彼伏,就像翻滚的波浪,浓郁的花香飘向我们,让我们心醉于其间不能自拔,昨天我想是一只蝴蝶,今天我又想变成一只多情的蜜蜂,采下这万千花蜜。
突然就想起那首杜甫的《江畔独步寻花》:
黄四娘家花满蹊
千朵万朵压枝低
留连戏蝶时时舞
自在娇莺恰恰啼
“老大,你以后会做什么?”
朱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头也没偏回答道:“做什么都可以,不过一定要做个有钱人”
“不能做医生么?”
“不行,我不喜欢闻消毒水的味道。”
“那小青呢?”
这时我也没心情去看那些美丽的风景了,把自己的耳朵竖起来,仔细听着朱平的话。
“我也不知道呢!不过在三年级的时候,老师教我们写作文就说做科学家怎么怎么样,那时就觉得科学家好了不起,写作文时,我就写自己想做个科学家,可现在都过了两年了,应该不算了吧!”
我在心里闷笑,就听见朱平说:“那你有没有想过做医生啊?”
“嗯?”我心里开始诧异了,不过想想就知道朱平会这么问多半还是跟她生病有关吧!
过了好一会儿小青才回答说:“我能不能不做医生,我怕打针”
“扑哧”我实在憋不住就笑了出来,接着就听见小青继续说:“再说了,我的成绩不是很好,做医生肯定要成绩很好才可以。”
小青这话倒是不假,不是高校毕业的医生就业是非常困难的,当然关系户除外,不过我可没告诉小青只有我们乡医院才让医生兼职打针,更没告诉她,等过几年这边也有专门的护士打针(就让她保持这份可爱吧!)。
估计朱平也不想勉强小青,就听见她叹了口气之后“嗯”了一声。
我知道白血病只需要换骨髓就好了,只是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攻克的,再说了,得了这病最主要还是钱,就算你有了相符的骨髓,但是没有几十万,那也不行啊!
钱!钱!钱!我都快成财迷了。以前看那些拜金女,只能说我很佩服,光想想我就做不到。可现在我跟她们比起来唯一不同之处就是我要靠自己努力去赚取。
我转过头看朱平,就看见朱平的耳朵里边有血,我慌了,连掏出口袋里的纸都不利索,手有些发抖,我猜想五窍都开始流血是不是就意味着:朱平在这个世上的日子越来越短了。
“不要动,你的耳朵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