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终于拿不稳手中的书卷，“啪”地，书落到了地上。

　　他要娶别的女子了，也是位公主，还要为那位公主修宅建院。脑海里不停回荡着这这句话，晚霞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她忽然笑了，她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睡了那么久，终于应该彻彻底底地醒了。这些日子从盼望到失望，从失望到绝望，百转千回，起起落落，也许，似乎到了一个该结束的时候了。

　　轻施一礼，晚霞强自镇定，道：“妾一时听闻消息，颇有些无礼，还望夫人恕罪。不知我们何时搬走？”

　　秦大娘看着晚霞脸上诡异莫名的笑容，还有对王夫人毕恭毕敬的态度，心内有些害怕起来。

　　王氏定定地看着晚霞。这一年来的生活，难道真的将这个江南女子的傲骨磨去，从此臣服于她的权威不成？但看她此时这诡异的态度，又不大像，莫非真要和六娘子一般，被气疯了不成？

　　但是她此时说话又条理分明，不大像疯了的样子。不过疯了更好，后院又少了一个可以争宠的女子，一个抛家弃国的下贱女子而已。王氏轻蔑地又看了她两眼。

　　秦大娘见王氏看着晚霞并不说话，又重复问了一遍何时搬走。

　　王氏这才道：“你二人暂且收拾一番，今夜我会派人将你二人送去蘅兰苑。郎君真是好心，不仅记挂着新人，旧人也放在心上。”

　　晚霞仿佛未曾听见最后一句话，脸上笑容不改：“多谢夫人安排我主仆二人生活，晚霞甚为感激，恭送夫人。”

　　王氏见讽刺没什么效果，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晚霞见王氏离去，便再也站立不住，只觉浑身发冷，直打哆嗦，只想往地上倒去。

　　秦大娘感觉到晚霞的异样，连忙扶她坐了下来，“公主，你这是怎么了，你可要千万撑住啊！史相公他心里还是有你的，你看还派了王夫人亲自传话。那些话也许不是真的，是王夫人故意欺骗于你的。”秦大娘只能这样说，只是看情形，不像是假的。晚霞已经如此模样，她也不忍心再说些令晚霞伤心的话。

　　晚霞脸色发白，抓住秦大娘的手，“乳娘，远郎又要新娶一位回纥公主对不对？”

　　秦大娘含泪点了点头。

　　“他要拆了这座宅院，给那位公主盖新宅，对不对？”

　　秦大娘只得再次点头，“公主，你放宽心，咱们还有皇室秘宝傍身，史相公回来必定还会好生待你的。不住这座宅院，相府宅院多得是，自有我们住的地方。”

　　晚霞哈哈笑了两声，“乳娘，你知道吗？昔日在大平之时，他潜入宫中与我幽会，说他为我特地建了一所小院，名丹霞苑。这座院子是特地建给我的，乳娘。当时我以为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秦大娘动了动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晚霞自顾说道：“皇室秘宝，都是这皇室秘宝！如果没有这皇室秘宝，我怎会做这背弃家国之人！如果没有这皇室秘宝，我恐怕和死去的那些大平皇室宗族之人一样，早已去了九泉之下！想必如今那位回纥公主，陪嫁必定是良马无数，勇士无匹，所以这宅院，也要新人换旧人了吧！

　　秦大娘跪在地上，抱着晚霞公主的腿嚎啕大哭。她哭这史相公竟如此狠心，公主一让再让，如今再无可让之地。

　　晚霞却一点眼泪都没有，她冷冷道：“乳娘，你莫要哭了。如今这相公府已非我容身之所，不知乳娘可愿追随我于地下？”

　　秦大娘跟了晚霞公主一辈子。她自幼被卖给人家做童养媳，十五岁上与丈夫圆了房。不料未满一年，丈夫得了急病死去，生下的遗腹子也未活满一个月。婆家嫌她克夫又克子，将她卖到了宫中，恰逢机缘，反而做了长公主的奶娘，一口一口将公主奶大，公主就如同她的亲生女儿一般。除了公主，她也再无一个亲人。

　　听了公主问话，她道：“公主，老奴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不过公主若愿以此身殉国，老奴定当誓死追随。”如今这样的生活有什么盼头呢？

　　“嗯，”晚霞点了点头，扶起秦大娘，“干娘，地上凉，快起来吧。虽说晚了几年，不过幸好不算晚，希望皇兄不要怪我。到了地下，我们母女二人亲自向死去的众人请罪。”

　　秦大娘擦了擦眼泪，“皇上肯定不会怪公主的，他最疼的就是你。只是小公主年幼，是否要留下她？”

　　晚霞道：“干娘，正因为雷儿年幼，她才要跟我们一起，留下她在这相府做甚，被人欺凌么！我们若去了，她不过一个庶女幼女，将来还不知要受多少苦楚呢！”

　　秦大娘有些迟疑，“公主还记得普度大师的话吗？”

　　晚霞道：“我自然记得。只是，如今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又何谈救天下人？天下人安危，又如何能系与一个痴傻孩童之手！更何况……，反正无论如何，惊雷是要同我们一起死的。就让这大平秘藏黄金永远成为一个秘密吧。”

　　秦大娘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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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宫，延英殿。

　　开乾帝听完史远一五一十地汇报，看着一脸风霜之色的史远，感慨万千，“爱卿辛苦了，为我大夏不远万里，奔赴戎狄蛮荒之地啊。此次与回纥约为兄弟之盟，得回纥兵相助，更开边界互市，得回纥良马输入我朝，日后击败吐蕃，卿当得首功啊。”

　　史远连忙推辞不受，“臣不敢居功，若不是陛下运筹帷幄，臣哪能此去捡到如此大的便宜。也幸亏路上遇见了畏兀儿部族的族长之女耶罗娜，这才能将此次任务顺利完成。”

　　开乾帝开怀大笑，“爱卿，你就是朕的福将。收复大平也是你立的首功啊，哈哈。朕闻说这耶罗娜乃是回纥部族的新可汗之女？

　　史远点了点头，连忙解释，“正是，回纥人勇猛好武，部族众多，一直居住于天山以北的大草原上，世代逐水草而居。他们共有九个大的部族，称回纥九姓，回纥可汗也大都为这些大部族担任，小部族更多，不过也都依赖大部族生活。回纥人遵循强者为王，部落之间为争夺好的牧场经常互有攻杀，可汗也经常变换。

　　三年前觐见我朝的回纥可汗为葛罗斯可汗，原是葛罗斯部的。此次臣前去回纥之时，正逢各部族厮杀叛乱，臣因着畏兀儿之女的缘故，帮扶了畏兀儿一部，助其成为回纥新可汗。故而此次耶罗娜的父王，回纥新可汗畏兀儿也那律也跟随臣来到我大夏，觐见陛下。

　　开乾帝点了点头，“嗯，扶持回纥新可汗，使其为我所用，致远啊，你做得不错。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回纥离我大夏万里之遥，若等你将消息送回，形势恐怕立时就变了。那些弹劾你的折子，朕已经全部驳回了。”

　　听见皇帝叫自己的字，史远知开乾帝满意自己所为，并未因他私自扶助回纥新可汗市恩而不满，神情这才稍微放松了那么一些，于是换了个话题，“臣听闻去岁吐蕃来袭，二十万大军折损在黄河，真是上天护佑我朝。”

　　听到史远提到此事，开乾帝显然更为高兴，道：“这是我朝立国百年以来的未有之大捷！经此一役，吐蕃最起码三年无反攻之力，更能趁此机会收复我河西故地。如今你又回朝，又与回纥约定兄弟之盟，朕决定拿下凉州，一举夺得我养马四州之地，重设河西道。”说完，开乾帝又大笑了起来。

　　“不知皇上可有带兵人选？臣愿领兵出征！替皇上扫平西域！”史远跪下道。

　　开乾帝令自己的贴身宦官宁公公亲自扶起史远，道：“爱卿还是替朕守好这朝中基业便可，朕知你马上武艺也算不俗，不过此事朕令有安排。爱卿啊，你可知此次吐蕃二十万兵马有去无回，是谁的主意？”

　　“非是在黄河因翻船折损的？”史远有些疑惑。

　　“自然不是，是昕儿用计在野猪峡一把烧了这些蕃人！”开乾帝显然很得意。

　　“潞王？”史远显然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臣未曾想到潞王竟如此雄才大略！”

　　“不是你未曾想到，朕也未曾想到啊，朕一直以为这昕儿不过是好勇斗狠，有勇无谋之辈，谁料想竟然能想出这一计谋，”说完，开乾帝又道：“爱卿啊，你养了个好女儿，昕儿此次立下大功，什么封赏都不要，只要求娶你家二女，看来我们这个儿女亲家是要做定了！”

　　史远脑子转得飞快，见皇上提到潞王求娶自家二女之时，并未有其他神色，他试探地问了下，“陛下，太子寸功未建，潞王如今军功甚重，臣家中黄氏又是河东黄大将军之女，这怕不大合适吧？”

　　开乾帝笑道：“爱卿勿须忧虑，此事朕已经考虑许久，此次又得知我朝能得回纥兵相助，这便是好事成双啊。

　　朕不会乱太子阵脚，动这国之根本的。今秋之时，朕打算令太子带兵出征，再借回纥兵相助，一举扫平凉州，再拿下我养马四州之地，将吐蕃赶回鄯州那边的高原上去，堵住吐蕃出兵我大夏的道路。如此大功，比昕儿是不逞多让啊！

　　收复河西故地后，朕决定迁去些农户屯田以重建府兵卫所，这些府兵日后便是太子的根基。

　　至于昕儿，等收复吐蕃再休养生息几年，朕令其前往北地，将契丹人赶到阴山以南！从此再也不能南下骚扰我大夏边境！彻底解决我朝北部和西部边患！”

　　史远看着意气风发的皇帝，看来皇上是已经做出决定了。他自然心中高兴，他史家一脉，如今只余他一人，两个女儿嫁给两个最为得势的皇子，若是将来有个万一，也能保全史家血脉，他大礼参拜：“皇上英明！”

　　开乾帝对自己这一番布置也是相当满意的，他如今春秋鼎盛，大权在握，就算是昕儿与史家二女结亲又如何？当年他能以质子身份回国登上皇位，这些小小动作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更何况，昕儿乃是堂堂正正提出此事，并非私下结交，更何况，柳老将军也就这么一个外孙，给他个甜头，太子东征也还要他出兵相助呢！

　　儿子间争斗不算什么，更何况这一切都在他把握之中呢？曦儿性子绵软，也是该给他个刺激，让他多一些男儿血性的时候了。

　　想起前些时日宁思谦送来的一些消息，他道：“爱卿，你家六娘子如今据说有些痴傻，且回去寻晚霞公主好好看看她吧，回纥公主固然要笼络，晚霞公主也并非全然在你掌握之中啊！”

　　听着皇帝这句话，他心中一惊，道：“臣尚未回得家中，晚霞那里臣一定好生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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