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看见秦大娘进了晚霞的房间，素容起身替惊雷擦了擦嘴，道：“六娘子，慢点吃，奴婢这就为您取杯水来。”

　　惊雷看了她两眼，素容温温柔柔地望着她，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点了点头，素容微微欠身，转身进了屋。

　　其实素容自到了碧梧苑那边对她照顾还是比较尽心的，和惊雷也算是有点小默契了，基本上惊雷有什么爱好，吃饭时哪些吃的多点，哪些吃的少点，她都会比较注意记下来，然后下次就会多做一些她爱吃的食物。

　　经过了这一年的风风雨雨，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毫无心机，毛毛躁躁的小丫头了。惊雷望着她的背影。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安稳地在这个相府内院活着吧。如果可以生，谁又愿意死？

　　……

　　惊雷左等右等，却不见茶水送过来。她确实有些口渴了，直接进屋准备自己倒杯水喝。走进正屋门，正好听见从侧屋里隐隐约约传来的晚霞说话声，“我不会把黄金留给他。”

　　惊雷心头有些跳，这可是个大好消息，莫非娘亲真的醒悟了，决定死也不交出黄金了？这个秘密可是她傍身的唯一本钱，还是不交的好，不交就能保住小命，交了咱们娘俩还是一块下黄泉见面比较合适。

　　看见素容站在屋内，整个房间清净得很，想必她娘亲的这番话听到了不少？也没想太多，惊雷走到她身前自顾自倒水喝。

　　素容见她走了过来，微微一颤，柔声道：“六娘子，茶水还是热的，等凉了再喝可好？”

　　秦大娘听见素容说话声，慢慢走了出来。

　　素容正在将茶水倒入杯中，她姿态优美，以手压住壶盖，茶水汩汩流入杯中，水势曼妙，很有些凤凰三点头的架势，看来跟着她的娘亲素容也学了不少东西。

　　秦大娘定定地看着素容，过了一会儿道：“有些事情要是听到了就烂在肚子里吧。”

　　素容欠身，恭敬道：“大娘，奴婢省得。方才六娘子吃了点心有些口渴，这才进屋准备寻些水喝。”

　　秦大娘“嗯”了一声，也就不再看她，走到惊雷身前，上下打量惊雷，道：“六娘子如今也不知道这究竟长得随了谁，公主当年可是瘦得一阵风就能吹跑。咱们江南女子最重风韵，讲究的是纤瘦为美，去年六娘子还胖得像观音像前的童子，今年就突然变成了两个童子了。”

　　素容宛然一笑，道：“大娘，女大十八变，六娘子还小呢。况且诸葛大夫也说了，胖些是好事，如今六娘子每个月蛊虫发作的时候比往常要好过许多呢。”

　　秦大娘听了素容的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拉住惊雷的手坐了下来，又摸摸惊雷肉乎乎的大脸，道：“六娘子，以后莫要害怕，也莫要躲着你娘亲和我了。你娘亲她是个苦命人，你是她的女儿，她心里最疼的就是你。孩儿受罪，娘亲心里怎么不苦呢？

　　你娘亲也说了，过些日子便去求你爹爹让他送你去书院读书。到时也能见不少外面的人，回来也能和大娘说说这外面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大娘一辈子就待在了几个院子里，没念过书，也不识什么字，虽说女子念书多了也无甚用处，不过若真是能治了你如今的这痴症，大娘怎么也要让你去书院念书。”

　　惊雷看着短短几个月就已经满头白发的秦大娘，心里一阵酸苦。她这些日子的表现可是伤害到了这个孤苦的老人？她一辈子确实就在这几个院子里度过了，年轻的时候在大平的皇宫，中年的时候来到了相府后院，如今又挪到了更小这一处院落。这，究竟是谁的悲哀？

　　秦大娘说着自家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道：“原本你这身份该是多尊贵的，咱们大平长公主的女儿，那是何等显贵，如今屈居这相府小院，做人家一个不被待见的庶女，人也成了这般模样，为了活命，更要受那常人都受不得的罪……”秦大娘有些说不下去。

　　惊雷伸手擦去了秦大娘脸上的泪痕，转过身来，端起素容刚冲好的那杯茶，递到了秦大娘的手里。秦大娘悲从中来，更是眼泪止不住的落，“六娘子，小公主，你放心，大娘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人再害你！”

　　素容走上前来，轻轻劝道：“大娘，莫要伤心了。六娘子这些日子以来，比以前可好多了。

　　诸葛大夫也说了，六娘子这病是能好的，不过是当时被吓到了而已。六娘子还是能认人的，日后也会恢复过来，好好孝敬公主和您的。如今史相公又如此看重公主，六娘子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秦大娘放下手中那茶水，擦了擦眼泪，道：“素容啊，你莫要说话诓我这老人家了，若真是骑马受了惊吓，能吓成这般模样？我活了一辈子，见了这么多事，那些话就算是安慰安慰公主吧。

　　这事过去了，就算了，就算是再吵再闹，小公主也变不回当初模样，还不如想想如何将六娘子治好再说。这两日替六娘子做些男子穿的衣服吧，日后六娘子要去书院念书。”

　　素容惊异，“大娘，相公真能答应？可如今六娘子年龄虽小，个头却不小，这要是去了那男子书院……”

　　秦大娘道：“史相公不答应也要答应，这是为了六娘子的病。更何况，这本就是他出使回纥前答应的，如今也不过是兑现从前说过的话。你看六娘子这模样，哪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不过是空长了个子！扮作男子我看使得！”

　　素容脸红了红，六娘子这身材确实不大像女子。若是民间长这么高的女子，起码也会……，遂点了点头，道：“奴婢这就替六娘子准备衣衫。”

　　惊雷激动得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要是搁从前，她不起身欢呼雀跃，转它十几二十个圈绝对不会罢休！不过如今还是算了吧，就当是次考验吧。不过她睁大的眼睛还是显现出了此时的兴奋。她上前拉起素容的手就往外走，嘴里又开始说“栗子，栗子！”

　　秦大娘看着惊雷的模样，猛地站起身来，道：“素容，六娘子会说话了？会说话了！这说的是什么话？”

　　素容挣脱不开惊雷似钳子般的肥爪，回身笑道：“大娘，这是太后赐给六娘子那匹小马的名字，是回纥话，叫栗子！六娘子想起她的小马了！”

　　秦大娘喃喃道：“真是上苍保佑，上苍保佑，难道真的去了书院就能治好六娘子的病？”

　　晚霞也急忙走出内屋，道：“干娘，雷儿会说话了？”

　　秦大娘摇摇头，道：“不是，素容说六娘子想起她的小马了，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天大的好事啊！公主，你可千万要跟史相公说说，赶紧将六娘子送到书院去，这真是个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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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雷迈步走在去马厩的路上，她心里激动啊，蹭蹭蹭地往前走。去书院这事情，兜兜转转，终于可以实现了么？！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这一步真好，真好！难道自己的好运气终于要来了？趁这个机会赶紧去学骑马，这是一个多好的契机！

　　这骑马就跟骑单车一样，是一定要学会的，从长安去回纥那边，千里迢迢，确切地说，应该是万里之遥，如果不会骑马单靠双脚岂不是要走死了！她可是记得历史课本上回纥牙帐的圈圈究竟离长安有多远的。

　　她急匆匆往前赶，边走边兴奋着。渐渐地，觉得不对劲，身后没有脚步声，素容哪儿去了？怕是她走太快了，素容没跟上，也是她太兴奋了，要平静平静，深呼吸，深呼吸，她停了下来，准备等等素容。

　　时值春夏之交，相府院里绿树流水，假山顽石，亭台楼阁，堪比江南秀色。想起去年在太极宫看到的那漫山遍野的粉色桃花，仿佛已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好像还有一个似乎从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那少年是谁？她摇了摇头，不大记得了。短短一年时间，仿佛过了一生。

　　花园里并不安静，不时有下人来来往往，只是没人认得她，她也不认得那些人。

　　“哟，我说是谁站在那里，那么显眼呢！原来是咱们丹霞苑的六娘子啊！”女子尖刻的声音传来，丹霞苑三个字咬得很重，惊雷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这个人的声音就算是化成了灰，她也能记得。

　　要再尖叫一次表现一下恐惧？还是不要了吧，就用这次证明她已经在慢慢好转可以去书院了。想好了回应的方式，惊雷决定低下头看脚，保持沉默。

　　史娉婷走到她身前，围着她转了几个圈，“咦？不怕我了？不会叫唤了？表舅舅医术真是高明，这样都能救回来。”史娉婷继续挑衅。就算是她娘亲手中有黄金又怎样？将来也还是要交给皇上和太子的，也就是她的，她至多也不过是曦哥哥的小妾。如今她这模样，十年后还想做她的左膀右臂？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惊雷向边上躲了一躲，她离水边真的太近了，万一有个万一，那可不大好。再惹出点麻烦事，这位大娘子顶多禁足，她可只有一条命。惹不起咱还躲得起。

　　史娉婷见她往旁边躲了躲，道：“贱人，你躲什么？就你这样子我能欺负你么！说你要欺负我还差不多！”爹爹因为这个贱人打死了翠缕，又罚她禁足三个月，若不是皇上赐婚的旨意下来，她恐怕到现在还待在院里不能出门呢！如今打也打不得，还不能骂两句出出气？

　　惊雷只当什么都没听到，她继续往旁边躲，一直挪到她觉得不可能一下被推到水里的安全距离这才作罢。她会狗刨式游泳，但那是在有游泳圈的情况下。安全为上啊。

　　史娉婷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口气愈加咄咄逼人，“啧啧啧，五岁就能长成这样，究竟是像谁？听说，当年晚娘子来到咱们相府时已经是身怀六甲了的啊……”

　　园子里往来的奴仆下人此时听见这话，也都不禁停了下来，偷眼望向惊雷。一个体态婀娜，纤腰不盈一握；一个虎背熊腰，身材堪比男子......听说那晚娘子可是人间绝色，自家阿郎也是一表人才，这位小娘子……这里的绝大多数人可是今日第一次见这六娘子，如今经史娉婷这么一暗示，纷纷开始胡思乱想。

　　见有人停下来听这边说话，史娉婷更是有些兴奋，“看你这模样，我好像觉得在哪里见过，咱们相府里……”旁边的青织上前拉住了她，“大娘子，这话还是不要说得好。”

　　史娉婷刚要说话，史文绣软软的声音传了过来。“正是，大姐，你身为一个女儿家，这些话也是你说得的？还有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下去！今日这话，谁敢在外面乱传一个字，就乱棒打死！”园子里的下人顿作鸟兽状散。

　　来了新人，史娉婷转移了攻击对象，“这是谁啊？未来的潞王妃啊？还没嫁出去，就开始在家里教训起下人了？要是让曦哥哥看到你这副模样，我看他还夸不夸你最是娴静温柔！”

　　史文绣袅袅娜娜走了过来，她身子弱，走路行事都是慢吞吞的。走到史娉婷身前，行了个礼，道：“大姐，六妹妹是咱们的妹妹，你方才说的这些话要是传了出去，对谁有好处？”

　　史娉婷见自己的挑衅在史文绣那里没得到应有的反应，有些恼了，“怎么？二妹妹今日想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史文绣正色道：“大姐，你也知道这里有不平事了？明目张胆欺凌幼妹，说些不实传言，若是爹爹知道了，莫非姐姐想禁足到出嫁？”转而向惊雷道：“六妹妹，可吓到你了？”

　　惊雷朝史文绣方向躲了去，还好，矛盾斗争焦点转移了。大树底下好乘凉啊。

　　青织上前道：“二娘子，大娘子不过与六娘子调笑几句，当不得真。”

　　史娉婷怒道：“青织，你是我的丫鬟，跟她说什么好话！我既然敢说就不怕别人乱传！”

　　史文绣不理她，道：“这位是青织姑娘吧，听阿母说，你是大姐的陪嫁丫鬟吧？日后大姐行事还请姑娘多多提点。毕竟，太子妃一言一行代表的可不仅仅是咱们史家和王家。”

　　史娉婷更是勃然大怒，道：“我做什么事不用她来教，更不用你来教训我的丫鬟，你算是个什么人！不过是潞王妃而已，日后还不是要向曦哥哥和我大礼参拜！”

　　史文绣微叹，“大姐，你越发口无遮拦了。”说完，拉起惊雷转身便欲离开。

　　惊雷跟这位姐姐关系一般，因为两个人确实没有过什么交流。史文绣每隔几天都会去小院子看望她，看起来和和气气，也很文静，对下人丫鬟也从不颐指气使。平日似乎都没听过这位姐姐高声说话过。今日这位姐姐真是彻底令她震撼了一把，好有气势！不过她不打算走啊，上浮桥干吗？莫非要拉她去碧梧苑谈心？

　　平日里史文绣都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见了她也不敢多说话，今日真是气死她了！妹妹顶撞姐姐，还想一走了之！史娉婷冲上前去，便想去教训她！

　　青织连忙拉住她，“大娘子，今日之事我们不占理，还是算了吧！大娘子你先消消气吧！夫人可是说过要你这些时日莫要再招惹六娘子还有二娘子的。”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史娉婷更是愤怒，“你给我松手！今日不教训她，往后她定要爬到我的头上来！”她虽是闺阁女子，不过素日里也是练过鞭法的，又经常骑马出行，这一年以来又跟着哥哥学了些拉弓射箭的功夫，青织哪里拦得住她！一把便将青织甩在了地上！她身边的小丫鬟平日里也都惧怕于她，哪个敢拦！

　　甩开青织，她追了上去，“贱人！”一把推dao史文绣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鬟，紧跑几步，眼看就要抓到史文绣的衣角！

　　史文绣却不知怎么，身子一歪，倒在了惊雷那边，而惊雷竟然也脚下不稳，“扑通！”只见两人双双跌入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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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应该是一更，不过字数还是很足的，几乎5000了。那个，有票的童鞋来两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