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大22楼的教师活动室里,一个年轻的男老师正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对着屏幕。他时而垂目沉思,时而双手十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或是右手轻轻移动鼠标。看起来,他已经这样忙碌了好一会儿了。他看了一下电脑屏幕右下方的时间显示,原来已经不早了。
兀自笑了笑,他将电脑关机后,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开始收拾桌子。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准备拿自己的手机和钥匙时,他看到了在抽屉里放着的一叠信。
“我忙得把这个都忘记了。”他笑着摇了摇头,早上拿了一叠信件,他随便翻开了一下,似乎没什么重要的来信,他向几个核心期刊投稿的几篇学术论文似乎也没有回信,上网查了一下电子邮件也一样没有回应,他有些失望,就随手把这些信件都放在了抽屉里,直到这会儿才见到它们才想了起来。
在这叠心中,一个没有署名的白色信封引起了他的注意。
因为这封信似乎比别的信封要重不少,他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有些疑惑,根据手感,里面似乎并不像别的信件那样平整,仿佛装的不是信纸。
他有些好奇地拆开了信封,右手捏住信封的一端,撕开的口子斜对着桌面一倒——
“哗啦。”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银色十字架项链从信封口滑到了桌面上。
他见到那十字架项链,先是一愣,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看周围,似乎忘记了自从下午两点开始后,这个办公室就一直只有他一个人在。
“奇怪。”他嘟囔了一句,拿起那项链,皱紧了眉头。
这项链不是被“她”拿去了的吗?
这项链他很熟悉,简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因为这是他妻子送给他的结婚周年礼物,他一直随身戴着。他的妻子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但是,有一次,他和“她”亲热的时候,“她”说不想看到他戴着他妻子送他的东西,他被“她”的话坏了兴致,就随手就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
谁知道,亲热过后,“她”却将项链藏了起来,他为此大发了一顿脾气,“她”却始终不肯把项链还给他。
“你不是说你爱的是我吗,我要是把这项链丢了,你该不会心疼吧?”
“不会,但是你也得体谅我啊,我老婆要是跟我大吵大闹,大家都不开心。”他哄着“她”。届时,他还是很迷恋她年轻美丽的身体的。
“那你什么时候跟她离婚?”“她”问。
“你总要给我时间。”他语气无奈地说道,仿佛真打算为了“她”跟妻子离婚似的。
回到家,他谎称项链丢了,妻子自然抱怨,但是却也没有多做怀疑。他继续过着周旋于妻子和“她”之间的生活。
当“她”得知自己怀孕后又是欣喜又是慌张地来找他时,他忽然就对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失去了兴趣。他说:“我们分手吧,我发现其实我还是深爱着我的妻子的。”
“你不要我,也不要我们的孩子?”
他当时只是觉得“她”问这话时,表情很奇怪,似乎不只是伤心那么简单。但是,他急于摆脱“她”,不想也不愿去多想什么。他给了“她”一笔钱,让“她”打掉孩子。这笔钱不是小数目,因为他知道“她”和他之前遇到的那些女孩不一样,“她”对他的感情深到刻骨。他多少有些内疚,但是他从头到尾只把这当做一场游戏而已。他希望这笔钱可以补偿“她”。而事实上,见到“她”平静地接受了钱,他也仿佛松了一口气。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自杀。而且,还是选择以跳楼那么激烈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她”死后,他不安了一阵子,领导也明里暗里找他谈话好几次,但是事情最后终于过去了。他以为他会失去现在所有的一切,但是也许他的运气真的不错,他依旧拥有着这些。
只是……他皱着眉,不知道这个在“她”死后就一度消失的项链怎么会又忽然出现。
他仔细地看了看那信封,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但是没有能找出任何线索显示这封信的寄信人是谁。
并且,他搞不清楚寄这项链的人的目的。
不过,他看着那项链,多少松了口气。项链失而复得,他回去可以好好哄哄妻子了。自从“她”自杀后,风言风语终于传到了他妻子的耳朵里,他们的婚姻也陷入了低谷。
他微微一笑,就是这笑容让他在讲台上和下课后迷倒了一堆女生。他将那十字架挂在了胸前。他和“她”之间一直是暗地来往,他原本以为会在她的遗物里被发现的这条项链会给他带来麻烦,想不到现在却又神秘地被送回他手上。看来是有人想帮他的忙吧。
轻轻关上办公室的门,他步履轻快地走向电梯。见到这个项链,妻子估计会高兴不少。走进电梯,按下数字1,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时,他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
电梯的四壁是由坚固的镜面做成的,也许是为了增加空间上的延伸感。而这也确实是有效果的,小小的电梯内部因为墙壁是镜面的,所以一点也没有给人以窒息感。
他忙得有些累了,顺势背靠着电梯的一边,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把玩挂在胸前的十字架。
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电梯里的灯忽然闪了闪。
他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看电梯顶部的照明灯处。当然,他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灯闪了一下就又恢复正常了。他不禁猜测,也许是电压不稳。
他的注意力分散了一下,因而,他没有注意到,他所靠着的那么镜面墙壁发生的变化。
就在他抬头望去的时候,本该和他背靠背保持着站姿的影像忽然自己移动了!
那影像先是背对着他在镜子中站直了,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来,等他的视线从电梯顶部移到对面的墙壁上时,目瞪口呆地发现自己这边背后所靠着的那面镜子中,竟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穿的衣服也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他右侧身后,冷冷地注视着他。
他被这样怪异的景象吓得不能动弹。
只见那影像慢慢向前伸出一只手来,慢慢地,慢慢地,那手竟然钻出了镜面!
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在颤抖,他想要逃跑,可是那明明动作缓慢的手却瞬间就已经移到了他的面前。
那只手轻轻地握住了他本在把玩着十字架的右手,将他的右手掰成一个扭曲的姿势,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手腕骨头破碎时的咔嚓声。
剧烈的疼痛让他张开嘴,可是他的痛苦却仿佛在出口之前便消失在了空气了。整个电梯陷入了一片沉寂。他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不管是惨叫,还是呼救。他看得见对面电梯镜墙中的自己,他看到那只手如何扯裂他的皮肤,他看到那只手慢慢变得纤细而苍白,他看到“他”的外貌开始发生变化,他看到鲜血慢慢染满他白色的衬衫,他看见胸前的十字架在一片血红的衬托下散发出冷冷的寒光……
整个过程没有一点声音,他一直在试图挣扎和尖叫,他仿佛是离开水来到陆地的鱼,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半点声响,除了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除了感觉自己快要被恐惧湮没,除了一步步走向死亡……
“滴答。”一滴鲜血滴落,正好落在死去的男人身边的信封上,收件人那一栏的名字赫然是:屈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