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清早,许世文去归元寺敬香拜财神回来后,对我说:“我替你在父母的灵位上香祭拜了,并且为你发愿祈福,保佑你生个聪明漂亮的宝宝!”
因为我现在有孕在身,佛家规矩,孕妇是不能进寺庙里去的。其实就算能去,我也没有脸去见父母。
尽管吴姨每天努力花心思做些可口的饭菜,可我依然没有什么胃口,吃得很少,也很慢。
等到玟嫒同她妈妈吃完饭上楼去了,我还没有吃完,吴姨边收拾碗筷边又开始了唠叨:“你得多吃一些啊,现在是两个人呢,需要营养的。都四个月多月的身子了,还是这么瘦弱,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啊!”顿了顿,她抬起头四下看看,接着小声说道:“昨日我听老蒋说啊,玟媛准备长期在江城生活呢,他们为什么不回美国去了呢?”
我听后越发沉默了。看着细雨纷纷的窗外,还得有十几天才要出嫁-----我在心里默默数着日子。
“我倒是想去美国看看是什么样的呢,唉,可怜我活这么大岁数都还没有出过远门呢!”吴姨自言自语的叹息着。
“好,等她们嫁了,我带你去美国看看外面的世界。说来真惭愧,我没有照顾好你呢,老姐姐!”许世文从楼上下来,在吴姨旁边坐下。
“真的吗,世文!”吴姨脸上满是兴奋,但接着又摇摇头说:“哎哟,不行不行,我不懂英语,如果去了美国不就成了一个哑巴吗?而且,我也舍不得离开馨荷啊,刚才,我也就是这样想想说说罢了......”
“呵呵,老姐姐别担心,你去了美国以后啊,那里也有很多华人的,依然说你的华语,大家都可以交流的。”许世文又转向我:“馨荷,你也没有出去过,等生下宝宝我们就去美国!孩子在国外学英文非常快的......”
无论他们说什么,我都提不起兴趣,低着头吃完饭,默默转身上楼了。
无风无月的黑灰色江面上空荡荡的,没有一艘轮船。
床头粉色百合还在绽放,但花瓣已经垂落下来。
窗前那盆文竹又有些黄叶,我用剪刀细细地剪着。
玟嫒的房间里断断续续传来英文舞曲声,夹杂着她清脆略带点假音的歌声。
从重逢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仔细打量过这位老同学兼干妹妹,而她却即将要与我心爱的人结婚了!此刻,我们一楼之隔,却已经成为了彼此这一生心头的刺。最为滑稽可笑可悲可叹的是,她要和我一起出嫁,我们一同举办婚礼!命运啊,你到底在和我开着什么样的玩笑如此摆弄我!
想着想着,我忍不住难过地哭起来。又不想让玟嫒听到哭泣的声音,我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大。电视里正在重复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节目,在此时显得非常吵闹,我又啪地一声把电视关掉了,静静坐在黑暗里,咬着衣角,默默想着出嫁时,将如何面对年松,这个一而再再而三不得不与我错行在人生路上不能聚合的人。
慢慢走到露台边,许世文房间里橘红色的灯光还亮着,定定地看着那灯光,回想起自搬进碧波苑来的日子里,这橘红色的灯光伴随我走过多彩的青春时光,不由得长叹一声。
雨点开始密集起来,刚准备回房间去,突然,听到楼下传来玟嫒妈妈正在发怒的声音:“许世文,你别太过分!这些年来,我事事都依着你迁就你给你面子,包括对你初恋情人的孩子,我都从来没有表示过任何敌意不满行为!而现在你却是得寸进尺越来越过分,居然还要把她和她的孩子接去美国生活?你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我还真有点怀疑那些绯闻消息是真的了!警告你,别惹急我,搞烦了我要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抖出来,看你还剩下几斤几两!.....”
接着,楼下又传来“砰”地一下玻璃杯破碎的清脆声音。
楼下房间里立刻安静下来了。
顿时,我的手脚冰凉到心里去了----说这些话的人,是平日里看到的那个高贵典雅的贵妇人吗?
站了一会儿,我轻手轻脚的准备回到房间,一转身,玟嫒穿着长棉袍睡衣站在我跟前。也不知道她在背后站了多久。
我感觉呼吸困难起来。
玟嫒的脸在夜色里看不太清楚,她比我高出一个头,此时,她如一只夜鹰般居高临下瞪着我,似乎可以听到她的心脏正在“砰砰砰”剧烈地跳动-----她喘的粗气喷在我的脸上:“江馨荷,刚才,你看戏看得很过瘾吧?你妈妈这辈子都住在我爸爸的心里了,也让我的妈妈伤心了一辈子!现在,我就要抢走你最爱的人--杜年松!我也要让你尝尝伤心一辈子的滋味!”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而她的脸几乎扭曲成为了一团,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此刻眯成一条缝,发出让我全身寒战的光芒来。说完最后一句话,她转身下楼去了。
我大大张开嘴巴呼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的头发被雨淋得透湿,雨水与泪水一起往嘴里流,淡淡的,咸咸的.......
缓缓走进屋里,躺在床上流泪。尽管先前或多或少知道许世文与妈妈有着亲情般又超出亲情的情感,尽管知道玟嫒妈妈生活得不幸福,尽管也知道年松即将要娶玟嫒为妻,可是,玟嫒的这些话,依然如同一把尖刀扑棱一下刺进了我的胸膛------这些事情,都是我生命中的最无奈而又不停在发生着的事情......
一夜里,来来回回想着玟嫒与她妈妈的那些话直到天明。
而许世文到底有什么事情见不得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