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馨荷,知道吗,你瞪着眼睛看人时,常常让人自惭形秽。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在想,有着如此清澈眼睛的女子,怎么会是许世文的干女儿呢?天大的讽刺。”何源东摇摇头,似乎在和我说到某个电影的女主人公,在为她的命运非常惋惜。
“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礼物你没有准备好,我就得回去了。”我站起来,不想再听他打哑谜。
“准备好了,你放二百个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一会儿就送你回去。”他也站起来,朝我招手:“来吧,礼物就在二楼办公室里面。”他起身上楼。
人们对未知充满了探索的yu望,哪怕是未知的恐惧,一样要弄个清楚明白。
我此刻就是这样,在求知和恐惧的矛盾间挣扎。
最后,以往有关种种对许世文的猜测,如潮水般淹没了我的恐惧,既然来了,就看看到底是什么谜底!
螺旋状楼梯对于现在已有七个月身孕的我爬起来感觉非常吃力,何源东在二楼看着我步步紧抓住扶手,两腿用力向上抬,他说:“你真是个要强的女子!让我钦佩。”
他指的什么呢?我的勇气?我抬头,憋红着脸看着他的笑容,里面没有虚伪。
终于来到二楼,空间比一楼矮很多,几扇紧闭的原木房门,看起来真像公司的写字间。
他打开最后面的一扇门,向我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我走进去,这里是有张办公桌的房间,和我办公室不同的地方,就是墙壁上挂着一个宽屏幕。
“礼物就在这里,认真看哦,可不要漏下一点点。”何源东去到外面关上灯光,我注意到他也关闭了一楼的灯光。
不久他进来关上房门,站在门边。
我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他,手指触摸到沙发扶手上有厚厚灰尘的感觉。看来,这里很久没有来人打扫过了,也就是说,这里很少有人进来使用。这里是做什么的?何源东究竟想给我看什么?心里不由得打着一个个问号。
他突然关闭了灯,屋里一片漆黑,我在突然的黑暗中咬住嘴唇,拼命忍住尖叫的yu望,因为我知道,他故意这样做,目的就是想让我害怕!
“谢谢你,馨荷。”须臾片刻,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随之拧亮一盏地灯。
“谢谢我什么?”我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谢谢你信任我。其实你不必害怕,刚才有很多人看到你同我一起,我对你没有恶意。”何源东站在办公桌后面,打开了一个抽屉,拿出遥控,对着屏幕按开:“馨荷,无论你看到什么,请不要太激动,因为你的胎儿,我不想伤害他。”
宽屏幕上的画面晃动非常厉害,好像是从衣袖里拍的,画面呈现的角度非常小。但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片被拆掉的老屋区,画面里到处是没有屋顶的半边残垣断墙。很显然,这里是拆迁过后的场地里,一群人拿着铁锹类的东西在追打两个人,没过多久,一位老婆婆从远处哭喊着扑过来,后面来了很多居民模样的人。这群人撤离了现场,地上躺着被打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被打掉的鞋子把摄影的人差一点绊倒,画面摇晃模糊起来。
我捂住嘴巴-----那两个被打的人和那位婆婆,就是我在医院和年松散步时看到的人!
画面转换了,里面出现了已经去世的蒋秘书的脸,又出现了何源东的脸,接着听到蒋秘书与何源东的对话:“到底办妥了没有?”
“已经按照吩咐,办了。”何源东的声音有些激动,似乎刚刚跑步后的喘息。
“那就好。”蒋秘书说完话,转身,身后出现的是碧波苑的花园!
画面开始出现短暂的模糊,又开始转换画面,内容与前面打人行凶或者类似的情景差不多,只是有时是在深夜有时是白天不同时间进行的。
“你想让我看这些,做什么?”我颤抖着问道。画面之血腥残忍,让我感觉极度窒息。
奇怪的是,此刻何源东的表情也非常痛苦。那天,他不是出现在医院里吗?那么,这些事情就都是他做的!
“别急,后面有关你的内容,看完再问。”何源东低声说着,按了快进,直到出现了一个让我震惊站起来的画面才停下来-----出现了一只手,这只手我至死都不会忘记---一只刺着红色凤凰的手臂。此时,它已经是独立体,没有与身体连在一起。
我恶心地吐起来,全身寒战着捂住眼睛:“求求你,快关掉这些……..”
“关不掉了,许世文那里有很多。我比你更想关掉这些血腥的东西,可是,今生今世都关不掉了……”何源东不再是往日那玩世不恭的口吻,取而代之的是比哭更难受的哀叹声。
“你……是说,这些…….都是他指使的?”我感觉天地在旋转,眼前的人和房间都如同是噩梦里虚幻出现的景象:“不,他不是这样的人!他能够去关爱孤儿,能够拿出大笔的钱去捐赠灾区,那么多希望学校………他热爱生活,热爱社会!他不会做这样血腥的决定!这里面没有他,我是在做噩梦!”
“馨荷!你成熟清醒一点看待事实吧!”何源东过来扶住我:“是,许世文从未在画面中出现过,也从未下过命令。他只命令我把一个新成立的跨国公司,在江城短时间内响当当竖起来。他不管我用什么方法,只要结果。这些被打的,要么是钉子户,要么是暴力抗拆,都是龙盛必须拔除的拦路虎。这些事情,许世文自然不会亲自动手,动手的也不会是蒋亭林。那会是谁呢?自然就是我了,我就是他的棋子!胜者为王,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可知道,我寒窗苦读为的是什么?是要让家人改善生活质量,要让祖祖辈辈压在头上的穷困帽子摘下来!要出人头地做人上人!而不是为了你今天看到的这样,成为凶手。当初,许世文让得到了我梦寐以求的财富,我才肯死心塌地成为棋子,既然已经是棋子,就再无选择。蒋亭林死了,自然再也用不上了,可我不想看着你被利用,不想你被陷进去。不为别的,只为我此刻已经别无选择!”
“求求你,别再说了!………”我开始后悔,后悔今天上了他的车来到这里。
可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我不想知道太多许世文背后的秘密,犹如看到变脸大师在表演着一张张变着脸,我的心此刻惊骇负荷超载,不能呼吸……
“不,我不能不说!你可知道,许世文同样也被这些事情牵制着不能脱身!他同样是棋子!”何源东激动地走到我跟前,指着屏幕说道:“他一个孤儿靠什么拥有上亿资产?即使是神话故事也需要一个版本吧?他连奋斗的版本都没有,突然就暴富了,和我一模一样,突然间成为了人上人!哈哈…….一个模式,一样的结果!.知道许世文吐血的原因吗?蒋亭林死后,许夫人拿出这些碟片来恐吓许世文,于是,进了疯人院被隔离起来。许世文是又惊又怒,吐血入院。可是,是谁给许夫人的碟子?”
他的身影在墙壁上被光线拉得变形,很长很长…….
“那,是谁在威胁你们?谁是真正的幕后凶手?!”我扶着头站起来,厉声追问他。
“谁是幕后凶手?是金钱!是一群人,是一个看不见摸得着的利益集团!彼此利用,彼此牵制,连环锁,谁也逃脱不了干系!”他突然指着我,眼睛里燃烧着异样的犀利:“包括你也在内!”
“什么?我?”我重重坐回沙发里,仰头瞪着他。
何源东的脸在扭曲着呐喊:“许世文若不是为了你,又怎么会回国投资搞房地产开发?他会在国外,安逸地晒着太阳,快乐享受着轻松美好的生活。此刻,你以为拿下江北老城区改造工程还值得庆祝吗?当然,那是许世文又为你创造出的更大财富争取到的更大的利益!可是,当这一栋栋老房拆迁时,当你们大把清点着钞票时,血腥、伴随着资金积累的过程,又要拉开幕帘上演了…….”
轰隆隆!…….
我也是罪犯之一!我有罪!……
.我的心轰隆隆如同在搅拌机里搅拌着,一点点碎开……..
我没有让何源东送我去医院。我需要平静,好整理崩溃的神经。
回到家中,只看到黄西凤一个人在看电视。
“馨荷,你怎么了?脸色好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哎,你的鞋子还没有脱呢,我来帮你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见我直接往床上倒,边把我鞋子脱掉,一边惊问道。
我闭上眼睛摇头:“请让我安静一会儿,我需要安静!”
“额,好吧。有哪里不舒服就赶快喊我啊,可不能耽误了……“她叹着气,替我盖好被子。
不久,她又端着杯热茶进来,放在我的床头,再关上灯,轻轻带上房门出去了。
我脑筋里完全混乱了,眼前一会儿出现何源东痛苦的脸指着我说:你也是凶手!……一会儿出现蒋亭林簇拥在白布里微笑的脸微笑看着我们…….一会儿又出现屏幕画面里血腥凶残的场面……一会儿出现了江滩里的年松,在字正腔圆地问着那句:我们,曾经认识吗?…….一会儿出现曹莹月衰老的脸哀怨地指着我:你就是杀害亭林的罪魁祸首!……一会儿出现少辉依依不舍转身离去的背影……..一会儿出现那只刺着红色凤凰的手臂正在鲜血淋漓脱离开身体…….一会儿出现许世文在孤儿院里如佛般慈悲的脸……这些画面交替出现着,如同我在舞台上,粉墨登场,锣鼓喧天,演绎着千百年前的故事…….到最后,脑筋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客厅里黄西凤与强生正在轻声对话:“妈妈,您这样晚还不去睡觉,守着门等我做什么?明天又起不来收菜了哦。”
“你还晓得现在很晚了吗?我说强生啊,你可不能学你爸爸那样在外面荒唐啊!馨荷这段时间正在拼命,你许叔叔住院,她怀着七八个月身孕的人,既要忙着公司的事情又要忙着照顾医院的病人,你不但不多体谅分担,还整天出去鬼混到这样晚才回来,像话吗?因为你个不懂事的东西,让我在媳妇面前都矮了一节哦!唉,看着她就心疼!…….”
“妈妈,公司里面、家里还有那么多人呢,她是喜欢忙找事做,每天都是忙到晚上几点才回来,回来了就是个累得要死的样子,我也心烦啊!你说我一个大男人,每天晚上在家里坐着等老婆回来算个什么事情啊?再说了,一个人在家里坐着闷都闷死了!”
“你!你要把我气死了!馨荷找到你,也真是她不走运啊!”黄西凤咬牙切齿低声骂着强生。
“好了好了,您就别气了,我回来了不就行了吗?快去睡觉吧,都困死了……”
…….
我静静地看着黑暗中飘动的窗帘,今夜没有皓洁而柔和的月光透过窗纱投在屋里,只有冰冷黑暗中狞笑的丑陋夜魅在轻歌曼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