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明月照旧在尚书府前院杵了半个时辰后，便回住处用早膳，却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妾身姚氏来给姐姐请安”。

　　环翠开了门，一个女子领着丫鬟进来，这便是来讲故事的？明月上下打量，二十多的年纪，衣着打扮却俏丽的很，如同初及笄的少女，粉嫩的对襟外衫，腰间系着乳白色的丝绦，撒花的褶裙，活脱一副刚从春日花园里走出来的模样。脸上也清秀，弯眉樱唇，眼中却总像是带着泪。

　　只是这女子却没看明月，盯着环翠看了半晌，方才开口：“清儿。”女子身后的丫鬟走到环翠身边说道：“主子们说话，请这位姐姐与我一同回避吧。”

　　环翠正犹豫，明月说道：“环翠，给我煮碗银耳粥来。”

　　环翠与清儿出门后，明月在摇椅上坐下，只见那女子单膝跪地，低头行礼：“若瑶见过二小姐。”

　　言语恭敬的很，姿势却是说不出的别扭。虽早就猜到闵贤定是娶了清微堂的女子进来，方便外出行事时为其遮掩，却怎么也没想到这女子便是姐姐随身之人——若瑶。

　　“起来吧，可是闵大人交代你过来的？”明月将原本坐正的身子斜倚在椅背上，温和的开口。

　　“闵大人交代自今日早膳过后来给二小姐问安，若二小姐有问，便照实回答。”

　　不饶圈子，明月直接问话：“当年之事你知道多少？”

　　“回二小姐，下人不得打听主子之事，若瑶所知并不详尽。”

　　明月有些沉不住气：“只管说你知道的便是。”

　　“若瑶只知道那时下了皇命，二小姐被送走后，小姐便与老爷闹翻，被老爷责打了一回，小姐便领着若瑶和芷扇离家。后来老爷罹难，小姐赶到时已晚，只得又折回京城。”

　　明月满脸阴沉，伯父对姐姐确实严厉，却从不曾动手打过，这是为何？“你可知姐姐为何与伯父顶撞？”

　　“若瑶不知，只知那时老爷要小姐一同启程，小姐不愿，便起了冲撞。”

　　环翠也说未见过姐姐同行，看来那时候确实是京城逗留，是在京城遭了人家的毒手么？“那我姐姐后来如何？”

　　“小姐将若瑶与芷扇留在闵大人这里，独自外出，三日后才回，之后便再未踏出这府里半步。”

　　明月更加疑惑了，想起肃秋管家提起的君家，便接着问道：“那当年之事与君家何干？”

　　“那时小姐虽身在此，清微堂众人却不在身边护卫，闵大人连顺喜都遣了差事出去，是若瑶失职，一时不察……”

　　明月心急：“可确定是君家？”

　　“不是君家，却因君家而起，诚郡王的正妃是君家长女。”

　　“是君家人下的手？”

　　“不是，老爷生前，便已看出君家的歹意，便命清微堂将灭了君家满门，诚郡王一怒之下便下了毒手。”

　　明月捏紧了拳头：“那姐姐是诚郡王所害？”

　　“是。”

　　“那年三月初三你可到过扬州？”

　　若瑶一惊，随即又低下头说道：“是，若瑶奉小姐遗命前往。”

　　“那樱粉桃花的绘卷是你挂上去的？那你可知姐姐为何要你如此做么？”

　　“若瑶领命行事，不问缘由，只将绘卷挂在浮云轩二楼窗边，三日后取下便回了京城。”

　　那年临行前，姐姐吩咐的暗语便是一张桃花绘卷，若是绛红，便是安然，若是樱粉……容颜失色，岂会生还。还有那青褐色的枝头上片片绿叶，指的便是叶家内贼，害主性命。

　　这若瑶，是姐姐所托之人，必然可信，而芷扇？她会害姐姐么？虽然她待自己从不热络，却细致的很，出阁前一日清早她偷偷往自己箱中塞了一包茶叶，不想却被自己撞见，那局促尴尬的表情，是那般的讨人喜欢，虽说现今冷着她，只是为了叶添之事，从不是实心的防备，明月心中一阵慌乱，忙问道：“那时芷扇在何处？”

　　若瑶将头埋得更低了，说道：“小姐吩咐了差事，遣芷扇出门。待芷扇回来，小姐便已不在了。”

　　明月心下一松，转了话题：“你既是姐姐身边之人，这些年在此未叫人认出来么？”

　　“小姐生前，若瑶从未在叶家之外现身。”

　　“还有一事，九萼牡丹在何处？”

　　若瑶有些疑惑的看着明月作答：“此事本该由管家回报，二小姐既然问起，若瑶为二小姐讲明，若瑶奉命去杭州查找手执九萼牡丹之人，却不曾寻到，据小姐的侍女，以及泰香楼掌柜伙计所言，那女子是孤身一人前去，头戴斗笠，轻纱覆面，体态举止年轻文雅，江南口音，身份未探明。”

　　明月忽然想起承宣翻墙的那个夜晚，便接着问道：“你回京那晚，承宣世子去迎你了？”

　　“是，若瑶在京郊遭人围堵，虽有堂主接应，承宣世子亦是带了顺庆前来。”

　　“可知是何人？”

　　“闵大人说是叶家内贼，却查无实据。”

　　果然是叶家的内贼，照这样看来，闵贤与管家均是如此说，真的是叶添？明月心中了然，该问够了，许是再也没有若瑶知道的了，待得时候也够久了，再迟怕是有人要生疑了，于是明月便吩咐若瑶回去。

　　若瑶依然单膝地行礼之后转身欲走，明月叫住她：“若瑶，下回行礼福身即可。”穿裙子还如男人般行礼，真是别扭。

　　若瑶又转过身，惊讶的望着明月解释：“二小姐，若瑶是暗卫，不是侍女，应当行跪礼。”

　　明月亦是惊讶，姐姐是官家之女，大家闺秀，出门不带侍女成何体统？芷扇是叶家人，断不会是侍女，“那姐姐侍女是何人？”

　　若瑶有些哀伤的看了明月一眼，低下头回道：“是锦欢，小姐故去，锦欢自认失职，便自尽了。”

　　随即明月没再追问，便吩咐若瑶回去了。躺在摇椅上，想着听到的这些人这些事，叶家，当年因何得罪了诚郡王？闵贤因对姐姐有情所以为姐姐报仇，闵老大人是因为怕惹上麻烦却不愿再牵涉其中了么？

　　“那姓姚的可是对小姐说了什么，把小姐弄得这般失落？”环翠将门开了一道缝，从门口探进头来说道。

　　“那是姐姐的侍女，错了，是侍卫，也是清微堂出来的吧。”明月抿嘴提醒环翠。

　　环翠嘿笑一声，从门缝挤进来：“这么说，是环翠以前误会了？小姐都不早说，她在这里半天不出来，我在门口差点跟那个叫清儿的打起来。”

　　“你这死丫头，不是叫你熬粥么，你在门口跟小丫头较什么劲？”

　　“小姐不是用过早膳了，怎又要吃粥？那不是小姐打发我出去的借口么？”环翠不乐意的撇撇嘴。

　　明月起身从枕边拿起账本，回到摇椅上坐下，见环翠没有动静便开口催促：“还不去？要不一会出门不带你了。”

　　一听到出门，环翠顿时来了精神：“小姐，环翠这就去，莲子红枣花生银耳都放足了，小姐吃饱了好出门。”

　　明月在椅子上摇晃几下，翻开账册，正待细看，“小姐，咱们出门去哪啊？”环翠竟又趴在门边上不走了。

　　明月不言语，转头瞪了环翠一眼。“环翠这就去，这就去。”环翠一楞，随后边说着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