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相思 第035章 桃之夭夭
作者:初葒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第035章桃之夭夭

  接连几日,明月数次前往别院,静等着叶添找上门,日子过的悠然闲适,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倒是环翠的琴艺眼见着有了些长进,也算是一番乐趣。

  “小姐,环翠的手都要疼死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疼得环翠煮粥都变味了呢。”

  某日,明月刚从别院回到住处门口,一边任由环翠搀着自己下车,一边听着环翠的絮叨。

  是啊,这悠闲日子快该到头了,明月轻笑出声。

  “这话不许说了,当心教人听见,等再过两天就饶了你。”

  “小姐真好……”环翠一脸喜色。

  去别院不少日子了,叶添一定是派了人手盯梢的,就快有动静了罢。

  敛了心思,明月提着裙摆迈过门槛,一抬眼便望见院内杵了好些人,隐约还有女子的哭泣声传来。

  这是?定不是叶添罢,这算怎么回事?

  明月好奇,刚一走近,就看见了几张熟脸。

  “哥哥,就容妹妹问清楚这一回,闵大人定是有什么难处,否则断不会……”

  说话的女子背对着明月,正哽咽着拉着一男子的袖口。

  顺着墨蓝底缎刻了银色丝线的袖口往上看,是一张男子的脸,明月见过这张脸。

  话并未说完,女子的手便被男子愠怒的甩开,同时出口是男子对仆人的怒斥。

  “人呢,还不把郡主带回去。”

  随即几个丫头上前架住了女子,拖拉着经过明月身前往院外走,明月只淡漠的瞥了那女子一眼便不再看,竟然跑到这里来了,还真是好计啊。

  男子看见明月后,先是一惊,随即硬是扯出笑脸。

  “闵夫人见笑了。”

  “见过诚郡王。”明月躬身行礼.

  今日的诚郡王看起来虽不复那日的落寞,却是一脸尴尬,笑的很是勉强。

  显然诚郡王认出了明月便是那日宝斋楼的女子,因此迟疑一下方才开口说道:“今日是夜心莽撞了,本王代其赔罪,失礼之处,望闵夫人莫要见怪。”

  依旧挂着笑,明月温和的逢迎。

  “夜心郡主年少,行事率真,倒是叫明月好生羡慕呢。”

  “那……”诚郡王无语,不知该如何接话,思索一下,只得告辞。

  “既是如此,本王告辞。”

  “诚郡王好走。”

  明月再次福身。

  诚郡王转身步向院门,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又停步回身,“那日……”话没说完,诚郡王攥紧拳头,略有些为难的摇摇头,转身而走,一干仆从也都跟着出了院门。

  明月对诚郡王的古怪举动视而不见,因此并未上前继续追问,由着那人出了门,而后明月径自领着环翠进屋。

  “小姐,那人认出咱们来了?”

  刚一坐下,环翠的嘴又闲不住了。

  能认不出来么?明月不做声。

  “小姐,你说那女人还是郡主呢,怎么那般不要脸面,这都来了两回了。”

  明月轻哼:“谁叫你叫姑爷长的一副好皮相。”

  可惜了那张俊秀的脸蛋,让诚郡王找到了南下扬州的借口。

  “小姐,”听着明月的口气有些酸,环翠笑着打趣,“那诚郡王长的跟承宣世子倒是有几分像。”

  嗯?这倒是,怪不得自己总觉得对这人有些莫名的亲切,总是觉得那脸上的表情似曾相识。

  明月轻笑,想起了环翠曾说过的话。

  “不是你说的皇亲都差不许多么?”

  “这倒是……”环翠点点头,依旧有些没想明白,“小姐,莫不是这承宣世子与诚郡王是亲戚吧?”

  一听到承宣的名字,明月心下一暖,笑的越发厉害了。

  “都是皇亲,不是亲戚是什么?”

  叫明月一句话噎了回来,环翠悻悻的摸摸鼻子,不再说话。

  明月拾起扇子走向窗边,望向窗外。承宣总爱穿黑色的衣裳,不像那人,一身墨蓝。瞅着院里被晒得有些耷拉的牡丹,明月禁不住感叹,这初夏的日光确实灼人,只是落在那人身上,却失了那烫人眉眼的热度,单将那墨蓝色的衣裳映得深沉如同平静的湖面,只是不知这湖底是否起了波涛。

  第二日清早,湖面竟然真的有了动静。

  天气晴好,是个去别院弹琴的好日子。

  一脚刚跨出院门外,明月便瞥见了守在墙边的墨蓝色身影。

  “见过诚郡王。”

  捏起裙摆上前躬身行礼,明月微低下头,右手却在诚郡王不曾看见的身侧伸向背后摇了摇,见状,跟在后面已然来到大门外的环翠,伸手将要跟着出门的叶明珠以及萧炼又拉回了院中。

  “闵夫人,本王知晓此举莽撞了,只是本王有事相求,还望闵夫人赐教。”急促的一句话出口,诚郡王的脸色稍红了些,有些尴尬,有些不自然。

  明月的神情有一瞬的恍惚,今日的诚郡王脸上有了倦色,下巴上还有新长出的胡渣,像极了那一回的,承宣。

  匆匆回过神,明月温和的回话。

  “赐教不敢当,只怕明月深居简出孤陋寡闻,许是帮不上郡王爷的忙了。”说完便轻柔一眼扫过诚郡王右手紧握的折扇。

  “本王诚心而来,只求一个结果。”

  “郡王爷请问,明月若知,必定相告。”明月谦和一笑。

  诚郡王犹豫一下,望了望四周,随即压低声音。

  “令姐何在?”

  明月大惊,诧异的抬头看去,此刻诚郡王正皱眉屏息,如同等侯判决。

  他不知道?怎么会?

  良久,明月缓了缓脸色,方才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可否请诚郡王午时一见,明月在宝斋楼恭候。”

  诚郡王抿嘴苦笑一下,点点头,随即告辞离去。

  这人害了姐姐,怎会不知?只是却看着不像说谎的模样,难道是闵贤所说的话有假?看来只能待今日再试上一回,看看是真是假。

  城郊的小院中,初夏的景致异常的清幽,没有半分的燥热,院中的几株小树已然开出了或红或粉或白的花蕾,在枝头摇曳生姿,明月只瞥了一眼,便关了窗,心中一阵唏嘘,不论花开的多娇艳,都只是别有用心之人的敷衍之物,那稀疏的侧枝,娇小的骨朵,哪里挡得住墙头上窥伺的目光。

  叶添的手下盯着她已然这么多日子了,却还是没有动静,看来单靠她自个儿确实引不来叶添这只老奸贼,叶添怕是依旧对她有所怀疑,生怕被下套,现在依旧什么事都不能做,只能静等。叶家的事儿还没办成,却又牵扯上了诚郡王,想到此处,明月有些烦躁的离开窗边坐回了榻上,静静的看着环翠习琴。

  如往常一样,叶明珠指点了环翠大半个时辰后,明月便将二人遣了出去,只剩了萧炼。

  “你看诚郡王其人如何?”

  倚在榻上,明月摇着团扇从萧炼口中打探内情。

  “闵大人曾有叮嘱,要属下提防诚郡王,以防主子遇险。”萧炼单膝跪下回话。

  闵贤的叮嘱?难道……明月微皱起眉。

  “诚郡王十年前如何害的姐姐?”

  “派了杀手,趁大小姐不备时……”

  停下手上动作,明月一脸凝重的追问:“那时你可是身在山东?”

  “是。”萧炼点头。

  既然是在山东,又怎么会知道诚郡王害了姐姐?

  “你这话哪里听来的?”

  “若瑶所述。”

  若瑶?以若瑶目前的身份来看,她虽是清微堂之人,却待在闵贤身边十年,且又做了闵贤的侧室,不论若瑶对清微堂忠诚与否,闵贤那撒谎骗人编故事的本事她可是见识过,这么长时间下来,早就将若瑶连哄带骗的拉向了他那方……如今看来果然这些都只是闵贤的一面之词,萧炼只是听了闵贤的说辞而已,并没有亲见,而且闵贤的话里有这么明显的破绽。

  “既是趁人不备,又怎会叫人看出来是谁下的手?”

  “这……”萧炼一脸为难,“闵大人说当时老家主得罪了诚郡王,行刺之人必是诚郡王所派。”

  明月坐正身子:“如此说来,都只是猜测?”

  “主子,萧炼无能。”

  一切都是从闵贤口里出来的,究竟是不是实情也只有闵贤知晓,诚郡王今日的表现确实有些古怪,看来今日这一趟须得探探他的态度。

  明月随即摆手,又倚回塌边,道:“怨不得你。最近几日叶添可有动静?”

  “叶添昨日去了彩裳织坊。”

  果不其然,叶添还是去找了,看来叶明珠的的父亲确实手里握着叶添垂涎之物,才叫叶添起了杀心,只是事隔三年,还是没找到么?明月抿嘴,并没有太过在意,叶添惦记的,许就是银票之类的东西罢。

  午时,明月到宝斋楼时,诚郡王已然在二楼雅间等候,只身一人。

  见状,明月亦将萧炼等人留在门外,独自进去。

  寒暄几句后,诚郡王一脸焦急的等候明月的回答。

  明月瞥了一眼桌上的茶碗,却并未伸手去取,渴也便渴着罢。

  “伯父在济南府遭难,姐姐自是也在其中的……”

  “闵夫人,本王知道令姐并未跟随叶老大人去山东赴任。”话没说完便被诚郡王打断。

  “诚郡王既然知道,又何必来问?”

  明月叹气,一脸忧伤。

  “在叶老大人启程后,本王还见过令姐在京城盘桓,其后便不知所踪,令姐与本王尚有约定,奈何却没了踪影,本王寻访数年未有结果……”诚郡王抬头看向了明月,“几月前曾听闻承宣世子寻到了叶家后人,打听之下却不是令姐,本王本想寻机会与闵夫人见上一面,却不想闵夫人到了京城方才不到半月便受了封号订了亲,本王不便前去打扰,一直拖到今日才有机会询问,因此还请闵夫人实言相告。”

  明月脸色稍沉,谨慎的问道:“明月可否冒昧一问,家姐与郡王爷约定为何?”

  话音刚落下,诚郡王顿时脸上泛红,有些局促的拿起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随即攥紧了手腕。

  “令姐乃是本王未过门的侧室。”

  侧室?这便是那位位高权重的恶人么?

  “郡王爷,家姐早有婚约在身,怎会……”

  似是有些急了,诚郡王赶忙解释:“婚约乃是叶老大人做主定下的,令姐与本王彼此有情,令姐允诺会去求叶老大人为其退婚。”

  姐姐跟他?真的有过这些纠缠么?明月不禁起疑。

  明月低咳一声,抿起嘴角,问道:“家姐一向顺从,怎会有这般出格之举,再者郡王爷是有妻室的,家姐性子执拗,怎会甘愿为妾?”

  诚郡王有些为难,迟疑一下,终还是给了答案。

  “本王与令姐之约,便是令姐退婚,本王休掉妻室。”

  明月口干的很,又瞥了一眼桌上的茶碗,还是忍住了,清清嗓子回道:“那郡王爷可曾履行承诺?”

  一句话似是戳到了痛处,诚郡王脸色有些难看。

  “是本王失约了,本王之妻是本王生母在世时定下的,因此……”

  明月轻哼,道:“郡王爷既不守约,又怎能要求家姐守诺?”

  诚郡王脸色又阴郁了不少,此时满是怆然,眉头拧起。

  “本王自知背信弃义,本不该再来纠缠,但是十年前叶家罹难,令姐下落全无,本王实在揪心,若是闵夫人不愿告知,本王也不再强求。”

  “明月那时年幼,家姐之事也不甚了解,既然诚郡王言道与家姐互生情愫,可曾有凭证?”说完明月瞥了一眼桌上的折扇。

  诚郡王先是一愣,而后顺着明月的目光望去,随即心下了然,将折扇递上。

  “这是本王见令姐最后一回时,令姐所赠。”

  明月轻柔的将折扇打开,熟悉的图样跃入眼中,绛红桃花在枝头妖娆绽放,是姐姐的手笔,图样一侧尚有题字,亦是那一手熟悉的簪花小楷,明月伸出手指轻抚过精致柔韧的小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左侧还有一句“乙丑年腊月十五夜赠与瑞祯”。

  瑞祯?明月疑惑的抬头看向诚郡王。

  “此为本王名讳。”

  随即明月将扇子收起,又交还给瑞祯。

  “怕是明月要教王爷失望了,自十年前起明月便再也未见过姐姐了。”

  瑞祯的眼中一片黯淡,点了点头:“若是他日有了音信,可否告知本王?”

  “这个自然。”

  随即明月起身告辞,瑞祯却并未起身相送,关门时,明月眼见着瑞祯将扇子收进了怀中,一人独坐在凳上默默出神,一脸的寂寥。明月心中有些别扭,不知是不是真的对这人有些动容了。

  行至门外,明月刚要上车,身后便传来吵闹声。

  明月上车坐下掀了小帘接着看,只见宝斋楼门口几个伙计刚刚将一个酩酊大醉的男子架了出来,门外候着的几个书生便赶忙上前将人馋了过来。随后其中一人说道:“苏兄,这是何苦?”

  那被搀着的男子踉跄着干咳几声,用力挣开身后众人,一时没站稳身子左右摇晃几下,肩膀撞向了挂着幡子的门柱,没有摔在地上,那男子伸出右手抓在门柱上,转过头对着众人扯着嗓子叫嚷,举止有些癫狂。

  “十年寒窗,只为一朝光耀门楣,如今却都作了流水,哈哈,竟然说我祖上无德?”

  这不是斗夏那日吹xiao的苏墨衣么?明月一脸疑惑的继续听,外面却没了下文,只看见众人一阵拉扯,终还是将苏墨衣拖走,只剩下那句“祖上无德”传了老远。

  而后明月吩咐萧炼驾车回去,尚未到住处,明月业已将事情始末弄清。

  “小姐,你不知道那苏公子可惨了,本想着今年能高中的,却被学政从考生中剔了出来,说是苏公子的祖上犯的是通敌卖国的重罪,苏公子不能参加科考。”

  “才这么一会,你倒是打听的清楚。”看来她与瑞祯叙话时,环翠又瞎跑出去打听了。

  “不是环翠打听的,街上都在说这事儿呢,那苏公子一连好几日都醉在宝斋楼里,这街上都传遍了,咱们今日才听说,已经算是迟的了。”

  学政上的事,自然事事都要经过闵贤的手,这样在开考前将苏墨衣剔了出来,闵贤必然也是知情的,加上浮云轩的依澜与苏墨衣是有些关联的,闵贤又跟依澜私下见过不少回……看来定是闵贤为了利用苏墨衣,所以又做了什么盘算罢,他对苏墨衣的这些盘算虽然与自己并没有多少关系,只是既然闵贤最近有了谋划,自然就顾不上叶添之事了罢,看来想要除掉叶添,还得再等些日子。

  明月不作声沉默思索了许久,方才又说道:“环翠,你这琴还得再多练些时日。”

  环翠立马扁下嘴:“小姐,环翠实在是学不来,环翠今儿回去给小姐做一道八珍凤尾虾,小姐不知道,这扬州的凤尾虾……”

  “莫说凤尾,你就是给我煮了龙头来,这琴也得照学。”明月轻笑,打断了环翠的话。

  “小姐……”

  环翠脸上眉眼皱作一团,扯着哭腔。

  明月忍着笑,不说话,转过头倚在车厢内,无意间扫过叶明珠的脸,也是笑意盈然的模样,看来不管打扮得多么老成,骨子里终究还是个半大的丫头,欠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