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隔壁院里从清早便喧嚷不停,明月遣环翠去问,说是大公子今日回京,已然去吏部交办公差,午时便能回府。
明月对此并不好奇,因而并未在府中等候,乘车去了东郊,见了婶娘,一个时辰后方回,途经醉仙楼时,明月刻意的挑了小帘盯着瞧。
蓦然一个青石色的身影自眼前闪过,明月急急叫停。
“小姐,可是看见任先生了?”环翠不解。
明月没回话,掀了帘子压低声音对萧炼吩咐道:“跟去前面巷子看看可是子筝。”
萧炼低头,有些犹豫。
“大街上,出不了事,你速去速归。”
萧炼点头将车停在一旁,跟进了小巷。
不到半刻工夫,萧炼便回来,
“主子,任先生托子筝传信……”
话没说完,明月便看见一队官兵出现在巷尾,其后是一顶红顶绿尼的四人轿,明月连忙摆摆手:“快走,回去再说。”
闻言,萧炼猛然的一鞭抽在马背上,车子骤然起行。
“小姐,可是看见熟人了?”
明月抬了抬下巴,指了小帘:“自己瞧。”
环翠趴在小窗处,瞅了半天,问道:“小姐,这人在轿子里,哪瞧得出来是谁。”
“看阵势还看不出来么,必是外放的官员回京,且还是三品往上的官。”
“咱们哪认识外地的官?”
“快认识了。”
环翠似是明白了,顺着明月的话继续问:“小姐怎就知道是大公子?”
“笨了不是,外官领皇命回京是要有兵部派兵护送回府的,且从醉仙楼往东,除了闵家,便只有周家是官家。”
“小姐怎知道不是周家?”环翠憨笑,又凑上来。
“周大公子领的差事可是要到年后的,治河么,自是要忙上一冬的,你何时听过夏秋汛时去修堤的?”
“还是小姐知道的多,嘿嘿。”
明月不再做声,这是从前姐姐教过的,这之后姐姐还曾说,外官被召入京,要么是受人弹劾,要么是弹劾旁人,兵部之责,名为护送,实为监视,一来防其与内官勾结,二来防其被人灭口。
只是不知这闵大公子犯的是哪一桩。
急匆匆的回府,明月还未进屋坐下,便听得隔壁一阵热闹。
明月饮了口茶,问萧炼:“任先生有何口信?”
萧炼点头:“今日中秋宴后,请主子绕道,任先生在侧门处等候。”
“既然任先生说今日必是有宴的,你且去好好琢磨琢磨给我换哪套衣饰罢。”闻言,明月冲着环翠露出笑脸。
环翠一听来了兴致,从未时起便开始为明月换装梳头戴配饰,明月懒散的由着环翠在自个儿头上簪子步摇的比划半天。
酉时,隔壁院里遣人来请,环翠依旧没定下到底该往明月髻上配哪个。
明月指了指环翠手中的金凤步摇,环翠利落的为明月别上,随即扶着明月出门。
二人跟在来人的后头,环翠悄声问:“小姐,今日家宴,会不会太过庄重了些?”
明月翘起嘴角,回道:“既是家宴,才不能失了身份。”既然是闵家的宴,还是慎重些好。
待来到正堂,闵老大人及夫人业已落座,还有闵大公子的家眷——一个清秀的女子及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见众人都无话,明月一径低眉顺目的在下方坐下,静等着闵贤。
许是过了一刻功夫,依旧是一阵爽朗的大笑传来,闻此明月起身。
“父亲,孩儿来晚了,父亲恕罪。”闵贤进门后先开口赔罪。
闵泽行哼了一声算是应下。
闵贤随即便笑着对明月道:“可拜见过为夫的兄长跟嫂嫂?”
“夫君公务繁忙,怕是尚未拜见罢,明月不敢抢先。”明月亦是温和的回应。
看到明月作出这副十足的贤妻模样,闵贤笑的越发厉害了,道:“来,同为夫一起行礼罢。”
闵贤作揖,明月福身,闵大公子与其父一般,亦是哼了一声。
“匀儿,贤儿,你兄弟二人这许久不见,便挨着坐下罢,叙话也方便些。”闵老夫人打圆场。
闵贤明月虽是依言坐下了,只是这场面却偏离了闵老夫人的意愿。
如同前些日子在怡郡王府上一般,冷清清的吃喝,明月低头专注碗中,忽然发觉似是有人盯着自己看,便抬头看了回去,不料竟是闵匀。
很快的扫了一眼,明月装作无知的利落低头继续吃,眉毛却拧紧。
依着方才所见,这对兄弟似是有嫌隙,只是此时这冷冽的眼神,是冲她来的,还是冲闵贤?
众人尚未用完,闵贤便起身请辞,说是公务未完,不敢拖延。此话一出,闵泽行立即翻脸,还未等闵泽行发火,闵贤便溜了。
闵泽行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指着门外骂到:“逆子,逆子……”闵老夫人赶忙上来劝慰。
待闵泽行回房歇息后,桌上气氛更尴尬了。
明月见状,便起身告辞。
闵老夫人点头应允后,明月起身。
闵匀亦一同起身,道:“娘,外头已是入夜了,弟妹只带了丫鬟出来,此时回去怕是不妥,孩儿送弟妹过去罢。”
不等闵老夫人开口,闵匀便微笑着对明月说道:“走吧,弟妹。”
乍见这温和的笑脸,明月浑身汗毛竖起,平日里看惯了闵贤那奸猾的笑脸,如今看见这一张相似的脸做了一样的表情,明月顿时起了戒心。
刚行至绕行的巷口处,在前方带路的闵匀便停住了,明月诧异的止步抬头。
此时天已全黑,环翠在明月身后提着灯笼,却照不清闵匀的脸,只依稀看清楚轮廓。若真要论起身形来,闵贤自是输了一大截,比之眼前的闵匀单薄了不少。
闵贤转身道:“可否请弟妹这侍女先回去?有些话还是单独说与弟妹好些。”
环翠犹豫的望向明月,明月伸手接过环翠手中的灯笼,轻声吩咐:“你且先回去罢。”
待环翠走后,明月问道:“大伯有话请讲,若是明月今日有何失礼之处,还请大伯直言,明月定当改正。”
闵匀许久无话。
“大伯?”明月等的有些不耐,便轻声的开口询问,
话音刚落,明月的手腕便被拽住,接着便被拉向一侧,身子重重的撞在墙上,最后脖子被一手掐住。
灯笼自手中滑落,借着落地一瞬的火光,明月看清了闵匀的脸,像极了闵贤,只是闵贤一向是满脸轻笑,眼前的这人却是无比狰狞。
灯笼落地即灭,没了光亮,立时一片黑暗,明月只觉得脖颈上的手在收紧,勒的有些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