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两个字自闵贤口中吐出，与先前一致的腔调，没有颤抖，没有畏惧，没有谎言被戳穿时的恐慌，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还是那略带着笑的嗓音，更令明月绝望的是，那脸上，依旧是如花一般的笑靥。

　　“闵大人作何解释？”颤抖的是明月自己的声音。

　　闵贤忽然笑出声来。

　　“娘子，是为夫这模样生的不好么？娘子为何偏偏信他，却不信为夫？”

　　这是什么意思？一句话教明月骤然又活了过来，那认罪状是捏造出来的东西罢？不是真的罢？

　　其后，却是更深沉的绝望。

　　“看来确实是为夫这模样生的不好，连谎话说出来都骗不了人，娘子信了他，确实是明智之举。”闵贤抬头，看清了明月眼中的悲哀，“娘子还想从为夫这里知道何事，他不是都已告知与你了么？”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流进了一张一合的口内，有些咸，明月只觉得苦。

　　“闵贤，能言善辩如你，此时为何不反驳？”声音哽咽却急促，隐隐的带着心痛。

　　顺着指着自己的苍白指尖，闵贤直直的望向了明月，笑容不改。“这本就是实情，如何反驳？”

　　蓦然，明月走近，一把抓起闵贤的衣襟，使劲摇晃。

　　“闵贤，你可记得那时深夜，你与我以姐姐之名起誓，君子之约，心中之人便是约束之力，你可还记得，你可还记得……”

　　回应明月的依旧是无声的笑颜。

　　唰——

　　明月袖中的短剑终还是派上了用场，此时正抵在闵贤细致白嫩的颈项上，剑锋已然见红。

　　带着寒意的风微微拂过，闵贤的发丝柔顺的撞在了剑尖上，立时断落，扫过明晃晃的剑身，落在暗黑的夜风中，没了踪影，那剑身上映着的是男子上翘的樱红色唇角，以及另外一张泪流满面的容颜……

　　“你曾说你对我姐姐有情，是真是假？”

　　一句话如投石入深海，没有回音。

　　“咣当……”

　　明月手腕一疼，短剑落地，只一瞬，闵贤便被人带离了明月身侧，停在亭子的一侧。

　　明月没看清来的人是谁，那人一身黑衣，覆着面巾，身手利落，站在闵贤身后时，比闵贤略高了些，该是顺喜。

　　“萧炼。”

　　二字出口，一个青色的身影自檐上跃下，长剑出鞘，直指闵贤二人。

　　缠斗不过三两招，顺喜便露出了败迹，明月冷眼站在一旁，视线越过打斗的二人，落在闵贤身上，柔和的月光毫不吝惜的将闵贤的脸映得如同白玉一般干净细致，那脸上的表情自踏入别院时便不曾变过，即使是在萧炼的长剑已然直冲着那温和的笑颜刺过去的时候。

　　“喀……”

　　萧炼的剑被架开了。

　　一切都很快，明月只隐约看了个大概，另外有一人架开了萧炼的剑锋，携闵贤跃上了回廊的长檐，翻过院墙逃脱，顺喜趁乱与萧炼过了两招后，亦是逃脱。

　　“那人是谁？”

　　望着跪在地上的萧炼，明月声音暗哑。

　　“顺喜。”

　　不耐的拍了桌角，明月出声责问：“我知道那是顺喜，后来的那人呢？是谁？”

　　“是……”萧炼的身子伏低了些，“萧炼不能确定。”

　　“不可能，闵贤身边的人哪个及得上你，若非你已认出了那人，手下留了情，闵贤又怎会被带走？”

　　“萧炼知错，只是……”萧炼攥紧了手掌，“她不该在此的，即便在此，也不会出手，这是清微堂的规矩，因此萧炼不敢定论。”

　　“是若瑶？”

　　萧炼点头。

　　有什么该不该的，若瑶的心思早就是向着闵贤的，况且许久之前，叶卓安便已曾指认过若瑶了。

　　“若是还有下回，不论是谁，你若还有迟疑，我断不会饶你，你可明白了？”

　　重重的伏身叩首，“萧炼明白。”

　　一夜过去，明月始终未合眼，心中有恨，也有气，那认罪状毕竟不是亲眼所见，真假尚不能定论，就算是真的，也不见得这回就要把伯父当年的作为挖出来，况且即便挖出来，了不起便是巴结上官，跟谋反又有何关联？真的是又莽撞了，这回跟闵贤闹成了这样，怕是真的不能再从他那里知道一星半点的消息了。

　　现在要做的便是将事儿弄清楚，虽是知晓任先生的居处，但是此时过去，必是不在的……心里虽然有个人的，但是这人八成是一问三不知的，不过若是能知道些蛛丝马迹，或许能有些帮助。

　　于是，天一亮，明月便上了马车。

　　“小姐，环翠昨夜从肃秋管家那里接了信来，小姐此时可要听么？”

　　险些忘了，昨夜把环翠支开去了城郊，这会儿该把京城的信儿带回来了。

　　明月点了点头，没说话。

　　“小姐，现下夜心郡主来扬州的消息，已然传得沸沸扬扬，只因街上都说姑爷南下只带了小姐，未带那狐狸精，所以那夜心郡主觉得有机可乘，就悄摸的偷跑了来，过了两日，诚郡王便请示了圣上也来了扬州，比咱们还早到了三日。一月前，是承宣世子上的折子，说是清言楼走水，请圣上派遣官员来查，然后给姑爷的那封信是一日后便到的，那时学政的几位大人眼瞧着姑爷启了信封，然后便勃然大怒，口里嚷着欺人太甚如何如何的，后来便有人讲传言散布到了街市上……”

　　那信上的字迹确实是承宣的，信上说，他知晓闵贤与一青楼女子过从甚密，因此冷落了正妻，这回南下便是要闵贤带她来，以便重修旧好，若是敢带那青楼女子南下，便要告知闵老大人云云。这本就是故意写给旁人看的，以便名正言顺的把千娇放在京城，照这样看来，承宣该是知道些什么的罢，虽然不多，但总是能探到些端倪的。

　　“再就是，昨日起姑爷就宿在春意楼，因此惹怒了承宣世子，说是今儿个一清早承宣世子便去找了姑爷，二人谈了不过一刻钟，便吵嚷开来，险些都要动起手来了……”

　　听到此处，明月忽而坐直了身子，挑了帘子，有些心急的吩咐萧炼。

　　“萧炼，快些。”

　　两人见过了？看来闵贤是有谋划要告知承宣，若是自己能从承宣那里问出来，许就能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