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未曾说完，上官玉的喉间已经哽咽得无法出声。静静哀哭了半晌，她才渐渐止住了抽泣，在供桌旁的凳上坐了下来。桌上的漆盒里有数朵白花，她拾了一朵，插在发间。

　　拈了撮香，她点起放进香炉里，深深地呼吸了一气。“这是你最喜欢的檀香，虽然我一直都不喜欢，但是，还是为你点了。”香气幽幽地袅绕在空中，她手抚着牌位，眼眶禁不住又已湿润。“我不知道是谁亲手替你上的刑……问过文铁山，他说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吕新棠去探过一次监之后，你就死了。你若是泉下有知，就告诉我，这些伤害过你的人，我决不放过……”

　　哀哀的声音低低地徘徊在凄怆的灵堂上空，上官玉心神专注地流泪诉说着，连外面流烟发出了一些小动静也未曾在意。

　　停止哭泣之后，她将双手抚在棺木上，把棺盖往旁边轻轻一移——“过些日子，冲着太子的面子，会有不少人前来吊唁，许多臣子都会来，有曾经拥护你的人，也有暗地针对你的人，你，到时可要睁开眼好好瞧着……”

　　盖好棺盖，她复又回到桌旁坐下，拨了拨灯花，灯花忽然一炸，吓得她微微一怔。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骄阳走了进来。“上官叔叔……”她跪倒在桌前，拜了几拜。上官玉缓缓起了身，按规矩还了一礼。

　　“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了？”她拉着李骄阳步出了祠堂。流烟已不在廊下，廊下只有刘齐。

　　“流烟呢？”她环顾了一圈四周。李骄阳道：“我们来时并不见她。”

　　“……”

　　“想必有事走开了。”李骄阳又径自说道。

　　上官玉点点头，领着他们一起回了沐曦阁。“想不到文铁山果然有法子，把你给医好了。你可不知道那几日，可把我们担心死了！”李骄阳端详了她一番，叹道。上官玉心酸地笑了一笑：“倒像是做了几日梦似的。”

　　“可有哪些不舒服？”

　　上官玉摇摇头。“上官叔叔死得太惨了……不过玉儿，你也别太过伤心了，坏人总是不会有好报的。”“是么？”她放下杯子，缓缓走到了窗前，“你爹这几日还好么？”

　　“我爹？——他还不是忙着审办先帝驾崩的那个案子，每天也是早出晚归的，极难见他一面。倒是我爷爷——”上官玉蓦地一转身：“你爷爷怎么了？”李骄阳一脸忧色地道：“我爷爷得了种怪病，不能说话，不能下床，连宫里的太医也没有办法。”

　　“哦……”上官玉点点头，又问道：“你来有事么？”她接过萝逸手里的茶，递给李骄阳。“嗯，是有事。”李骄阳喝了口茶才说道，“你知道么？你师父太傅皇甫仪去世了！”

　　上官玉眼神一闪：“你怎么知道？”“我听你师兄皇甫嵩说的。这两****不是上甘兰苑去了嘛，今日下午回来时在大街上遇见去宫里奔丧的皇甫嵩，差点被他的马撞到了轿子，我看他一身素，便问他这是为何，然后他便告诉我说皇甫师父过世了。”

　　“玉儿？”

　　李骄阳捅了捅她。她回神勉强答道：“想不到，我爹跟师父这么深的交情，竟连升天的日子也如此挨一块儿了！”李骄阳叹息道：“你也不用太伤心了，人年纪一大，总会不久于人世，这些事情也是意料之中的。”上官玉点点头，不再出声。

　　李骄阳把手伸过来，落在她肘上，柔声道：“太子明日就登基了，高兴些吧！”上官玉轻轻叹息：“我爹的尸体如今下落不明，两个哥哥又不知被押到了哪里，我这心里，如何能高兴得起来？”“可是，太子一登基，这毕竟是件对你有利的事。”“从何说起？”“你别跟我装傻，太子对你情深意重，不日定将你迎娶入宫的，并将你位列皇后之尊。”

　　上官玉轻嗤：“你觉得以我目前的庶民身份，还有可能做皇后？”“……不管怎么说，他不会抛弃你的。等他当了皇帝，可以先让你哥哥再度入朝做官，然后等你家又威风起来了再娶你。”上官玉瞟了瞟她：“你们家也算是世代为官了，莫非不知道，受过黥刑的人是不可以入朝为官的？”

　　“……”

　　李骄阳叹了口气，道：“照你这么说，你跟太子之间，算是不可能在一起了？”

　　“那倒不尽然。”上官玉又淡淡回道：“庶民虽不能位列皇后，但妃子却是做得的。”李骄阳忽地睁大了眼睛：“你、你愿意做妃子？”上官玉斜睨她一眼：“有何不可？”“可是，我记得你从前说过，你是决不会做妾做妃子的……”

　　“那是以前，”上官玉垂下眼眸：“从今以后，便不同了——”

　　李骄阳怔了半晌，又幽幽叹起气来：“其实你不必如此悲观的，我想我太子哥哥必不会辜负你。”上官玉含笑道：“我何曾担心过这个？何况做妃子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能与他在一起，我也就足够了。至于别的，我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及？”

　　李骄阳也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放心，我也会一直对你好的，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送了李骄阳出门以后，回来的半路上遇见慌慌张张的流烟。上官玉蹙眉道：“你去哪儿了？找你都找不到。”

　　“奴婢……”上官玉打量了一下她，轻斥道：“头发都乱了，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流烟吱唔了半晌，才道：“奴婢，奴婢方才守在门外……忽然有些内急……就去茅房了。”

　　上官玉没好气地：“去个茅房也去那么久，害得客人来了都没人通报。”

　　流烟噙着泪：“奴婢知错……”上官玉见她委屈，便缓了口气：“好了，又没骂你，走吧，快回去洗洗，弄得跟脏猫似的。”

　　卧房里已点起了油灯。萝逸正在换枕套，见上官玉进来，便迎上来道：“小姐，换这个绣着丁香花的枕面吧！”

　　上官玉不置可否地扬了扬唇角，在妆台前坐了下来。透过铜镜，瞄见萝逸手里枕套上的花纹，又想起那日文铁山提起的“丁香”。

　　“萝逸。”她唤道。萝逸答应着跑了过来，“小姐，您唤我？”

　　上官玉转身面朝着她，指着她背后的凳子道：“坐吧。”萝逸迟疑着没坐：“小姐……”上官玉笑了笑，“让你坐你就坐嘛。好像没跟你们聊过天，咱们来说说话。”“奴婢站着也能说话……”上官玉正了正色：“怎么？怕我吃了你？”

　　“不不！奴婢不敢！”她慌忙摸着凳子坐了下来。上官玉问道：“近日可听见前方有什么消息？”“这个……昨日倒是听老金说，街上不停有快马奏报经过，只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嗯……”她曲起指节来敲了敲桌子，“我记得，你还有个姐姐吧？”

　　“……奴婢的姐姐去年已经得痨病死了。”

　　“哦，是了，我记起来了。这么说，你家里已没有亲人了？”

　　萝逸眼圈红了起来：“奴婢已无亲人在世。”

　　上官玉怜惜地：“你来我家也有十来年了，跟流烟两个一直都在我身边，眼看再过半年契约也到期了，我也没什么好回报你们的，往后，只要你们愿意，只要我还在，便可以把上官府当作是你们的家，随时都可以回来。”

　　萝逸一听，抹着眼泪跪了下来：“小姐，奴婢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离开上官府，更没有想过离开您，就算契约到期，奴婢也永远跟在您身边！求您不要赶我们走……”

　　上官玉叹息道：“你难道不嫁人了么？”“奴婢……奴婢不嫁！”萝逸红了脸，把头低得连鼻子也看不见了。上官玉轻笑道：“那我这罪孽可就大了。”“小姐！”萝逸不依扭了扭身子。

　　“好了！”上官玉拉了她起来，仍让她坐下，“我只是说笑的。眼下有一件事，我想让你替我去做，有点危险，你愿不愿意？”

　　“奴婢愿意！为小姐去死都愿意！”

　　上官玉伸手搭在她的臂上，“傻话！我哪里舍得让你去死？不过是要你去个地方，找个人而已。”

　　“小姐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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