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啸西窗 第七十二章 王谢堂前燕归来
作者:千麦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出了酒楼,上官玉拉着阿休默默踏上了王府大街。各府门前冷清寂寥,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热闹与繁华,只有一两家门口还挂着元宵时的灯笼,——火红的灯笼在春天湿润空气的渗透下,已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同时另显出了一种惨淡的黄。在这阴暗的晌午里,两只静垂在门下的褪色的灯笼,更是将那些曾经无比欣荣的门楣显得异常地凄凉。

  经过祈王府门前时,她顿了顿脚。王府大门紧闭,朱漆大门上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已久未住人。李骄阳应该还在西越吧?这个时候,上官玉反倒不希望她回来了,因为这样悲凄的王府大街,李骄阳看到后必也会和她一样,难过得将一颗心紧紧揪成一团。

  上官府的大门也紧闭着。上官玉拉着阿休的手开始发抖。“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姐姐的家。”

  随着一声“吱呀”,大门忽然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个袅袅娜娜的纤瘦少女。少女端着一个水盆出来倒水,转身时看着高高挂着的牌匾,忽地伤心叹起气来:“少爷,小姐,你们到底在哪里……”

  上官玉鼻头猛地一阵发酸,眼眶有热液流下。“姐姐,给……”阿休递了手绢给她。她接过来拭去脸上的眼泪,深吸了一口气道:“走,我们先去找地方住。”“我们不回家吗?”他不解地问。

  上官玉侧过身子,说道:“咱们不能回这个家了……”

  傍晚,他们在王府街头处找了家客栈住下。晚饭后,上官玉领着阿休出了门,在上官府对面的巷子口站定,把手里一个信封塞到他怀里:“阿休,去敲开门,把这个交给一个叫流烟的姐姐,然后让她把信交给范颐。快去快回,姐姐在这里等你。”

  看着阿休敲开门进去了以后,上官玉往巷子里退了退,靠在墙上呆望着天空。这条巷子,就是当初吕天龙意欲轻薄她的所在,也是在这里,她遇见了安十三。事隔不到一年,如今想起这些,竟然恍若隔世……

  大门又“吱呀”开了,阿休与日间倒水的少女一同走了出来,急急地往这边赶。“流烟。”上官玉步出巷子口,轻唤了一声。流烟两眼垂泪,一听见她的呼唤,当即扑通跪在地上,“小姐!”

  上官玉心头也一阵激动,拉起她端详了好一阵,“怎么瘦成这样了?”“小姐也瘦了……小姐的脸……”她说着又哭起来。

  上官玉叹了一气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信呢?交给范颐没有?”

  “范颐出去了。奴婢把信给了萝逸,——萝逸本来也跟着出来,但奴婢担心范颐回来不知情,便让她留在屋里了。”

  “眼下多有不便,你也先回去,在这呆久了恐让人生疑。”

  流烟依依不舍地离开之后,上官玉拉着阿休,又回到了客栈。

  事实上并没有过多久,范颐就敲窗进来了。“小的拜见小姐!”他一落地,就跪在地上伏地不起。阿休一见这状况,伸手拉着上官玉的袖子,躲在她身后。

  上官玉扶起范颐:“起来吧。”

  起来时范颐却已泪流满面,一时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上官玉抿了抿唇,牵出阿休:“阿休,姐姐跟这位哥哥有话说,你先去屋里歇息。”

  范颐疑惑不已,看着阿休道:“这孩子是?——”

  “说来话来……”

  上官玉在油灯之下,将离京之后所发生的事向他详说了一遍。他边听脸色则不停变幻,当听到清扬已死时,已禁不住扶案而起,一双拳头握得生紧,而听到上官玉在安营之中被安十三禁足那一段时,更是一脸气愤,拍着桌子咬牙低骂。最后又说起她脸上的疤,上官玉便呷了口茶水,将坠崖之事连同被洛阿婆所救那一段和盘托出了。

  “这该死的安十三!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他一口钢牙咬得咯咯作响,看着上官玉的脸又不忍地揪紧了眉。

  为了缓和他的情绪,上官玉扬了扬唇,将脸上的伤疤揭下,“这只是我将计就计用来掩人耳目的,原先的伤都已好了。”

  “但……他毕竟差点害得小姐没命,这笔帐,我非和他算清不可!”范颐略微放了一些心,但提起安十三,仍是咬牙切齿。上官玉叹了口气道:“若是要算,这笔帐也得排到最后了……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一时也没法子理得清!”

  范颐张了张口,又闭口不语。上官玉问道:“先说说幽都的事——大哥和皇上去哪儿了?”

  “前线被东欧军一举击溃以后,大少爷和卢帅带领帅兵退守到幽都,奋力守住城门。卢帅亲自上阵,不料中了敌人暗箭,因伤重不治死亡,皇上悲伤之余,便御驾亲征,披上战袍上城楼指挥作战。苦守了五天之后,城门终于被安若亭亲自攻破,大少爷保护皇上退回皇宫,皇上见加东欧军已攻至宫外,大周回天无力,便欲在宫里自残,还好少爷及时赶到,夺下了皇上手中的剑。”

  “那后来呢?”她难掩急迫地问。

  范颐紧盯着灯火,悲痛地道:“那天夜里,小的与府里上下尽皆无眠,当听到皇宫内传来了九十九响长鼓时,便知东欧军已经顺利夺取了皇城。小的那时以为皇上与少爷已然殉国,便领着众人在祠堂里朝祖先叩拜。不料正在满室痛哭之时,浑身是血的大少爷忽然带着受伤的皇上闯进了院子,小的不敢迟疑,当下带着他们进到里屋暂避。

  “在府里避了一天一夜之后,因外面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皇上的下落,大少爷和皇上便第三日凌晨时分悄悄出了府,走时连小的也未告知,只留下一张字条,嘱小的好好看家,不必盼他回来,如有必要,介时他自会来寻我,并命小的待风声小些的时候,四处查探小姐的下落——”

  “那后来再也没有消息吗?”上官玉胸膛一起一伏,互握的双手已有些冰凉,“他们出逃时有没有遇上官兵?还有他们究竟去了哪里?这些你后来有没有打听到?”

  “自他们走后,小的再无他们的消息,数日后小的挂念他们是否安然出城,曾上街去探听过,倒并未听到有抓获可疑人的传闻。”

  上官玉忧虑万分地低垂着头,沉思了半晌,又问起府里的情况,“如今还剩下哪些人在?”

  “只除了老金夫妇回乡下了以后,其余人尽皆都在。”

  “嗯……”她点了点头,又问:“如今府里共还有多少银子?”

  “大少爷临走时拿走了五百两……理应还有五千两上下。——往日那五十几万两银票都因银号关闭而作废,因而只有这些现银了。”

  上官玉摆摆手道:“省些用也能撑些日子了。府里已不能再住下去,青槐已经怀疑上我,我担心还会找上门来。你回去后,明日一早就把其余人遣散,除了流烟和萝逸留下以外,每人分发两百两盘缠,让他们各自谋生去吧!我们再另觅地方居住。你办妥之后,让杏儿她们收拾好一些随身所用之物,然后你明晚再来此一趟。”

  “小的遵命!”

  范颐走后,上官玉对着夜空又暗自伤了一回神,才回到屋里和衣躺下。

  阿休忽地睁开眼睛,在枕上定定地瞧着她:“姐姐,你是大官的女儿,你是千金小姐吗?”上官玉怔了怔,幽幽答道:“姐姐的爹爹已经死了,姐姐已经不再是千金小姐。”

  “可是刚才那位大哥哥向姐姐下跪,还叫姐姐为小姐。”

  “那是……那是因为大哥哥是个忠诚的人。”

  “姐姐的将军哥哥回来以后,姐姐会不会不要阿休了?”阿休忽地这样问她,眼神里浓浓的孤单和无助把她吓了一跳。

  上官玉扶着他坐了起来,手搭在他的肩膀向他正色道:“阿休,你听着,你是姐姐最疼爱的弟弟,姐姐永远都不会不要阿休。”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