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儿见曲如嫣的脸色，知道她有要去瞧瞧的意思。再撺掇道：“大小姐，自从雪儿来啦，还没带着她出去瞅瞅呢。带着她出去张长见识，也是不错的。”

　　曲大小姐微微一笑，说道：“罢了罢了，算我怕了你啦，你既然这么想去，我们就去看看吧。”晴儿欢天喜地地答应了。

　　孤雪此时，正在给曲大小姐捶腿。她听了两个人的交谈，问道：“大小姐，你们说的，我一句话也听不懂。”

　　曲如嫣笑了起来：“你才几岁，要懂得这些做什么？”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三天过去，升平楼举行ju花会的时候到了。这日一大早，曲大小姐就早早起了床，仔细装束了一番，换上一身紫寒烘云浅月纱，头上别一支百鸟朝凤的紫珊瑚金步摇，脸上薄施淡粉，轻着胭脂，看上去便如画里的人一般。

　　孤雪被晴儿叫了起来，揉着惺忪睡眼走进房中，见到曲大小姐的装扮，顿时愣在那里。曲大小姐嚷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叹道：“大小姐，你当真是和天仙一般好看呢。就和我们那阳春娘娘庙里的阳春娘娘一般。”曲如嫣知道孤雪年纪小，不会说阿谀奉承的说，所说的，必定是出自真心，一时倒是有些羞赧起来，只是心里却分外舒畅。

　　晴儿笑道：“雪儿，你也莫再贫嘴啦，今个儿小姐要带着我们去乌衣巷看ju花会，到时候，你可别乱说话。若是被楼公子听到啦，大小姐会不好意思呢。”

　　孤雪疑惑道：“楼公子是什么人？为何我们大小姐会不好意思？”

　　曲如嫣啐了晴儿一口，说道：“你教孤雪什么？她小小年纪的，你莫和她乱说才是。”

　　晴儿忙笑着，去张罗早饭去了。

　　吃过早饭，曲大小姐带着晴儿和孤雪还有一个侍卫，一路朝乌衣巷升平楼走来。现在时间还早，乌衣巷口却已经挤满了观看的人。

　　ju花会是在升平楼外搭了一个棚子举行的。棚子搭设的金碧辉煌，上上下下的柱子都涂满了点金漆，还包了金箔，金光闪闪，别是一番样貌。大盆大盆的ju花，被摆了出来，计有白花菊、滁ju花、贡ju花、杭ju花等多个品种。金黄色的ju花开的正盛，芳蕊吐艳，娇艳欲滴。

　　晴儿见了，忍不住大叫道：“大小姐，你瞧，多美！实在是太美啦。这开ju花会的人，还是别具匠心呢。”

　　曲大小姐冷冷说道：“晋朝的陶五斗曾经说菊，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唐朝的吴履垒也曾经说菊，粲粲黄金裙，亭亭白玉肤。极知时好异，似与岁寒俱。堕地良不忍，抱技宁自枯。诸如此类的说辞，不一而足，ju花乃是高洁之物，如今却被放置于此，作为娼妓竞投筹码，任人凌，ju花若是有心，恐怕也是不肯的吧。好好的一个ju花会，居然就这么被糟蹋啦。”曲大小姐说这些话的时候，满面清寒，一时之间，孤雪忽然觉得她倒是像是一株高洁雅致的ju花。

　　晴儿听了曲大小姐的话，不敢再说。她知道小姐平日里最好想与，可是有些事情，她若是较真起来，任凭是谁说什么，她也不肯让步。

　　孤雪忽然问道：“大小姐、晴儿姐姐，这里就是升平楼吧。”

　　曲大小姐点点头，说道：“正是这里，雪儿怎么啦？”

　　孤雪说道：“也没有什么呢。只是当初我就是差点被卖到这里来，多亏大小姐把我救啦，可是我有一个姐姐，已经被卖到这里来啦，大小姐，能不能请你也救救我的姐姐？”

　　曲大小姐问道：“雪儿，那是你什么地方的姐姐？自家的么？怎么不曾见你提到过？”

　　孤雪眨了眨眼睛，说道：“大小姐，那个姐姐是被我一起卖到这里来的，我与她是在途中认识的。她原本是安徽知府的女儿，后来获罪，不知道什么缘故，就被人骗给人贩子啦。那个姐姐名字叫做柳烟，人是极好的。”孤雪竭力想把话说清楚，可是她却记不全了。

　　曲大小姐闻言，说道：“安徽知府的事情，我也听说啦，百姓们都夸那是一个好官，可是不知道什么缘故，居然就获罪满门。柳小姐居然被官商勾结，卖到这烟花之地，实在是可叹。雪儿，你当初怎么不告诉我？若是说啦，我当初也就救她一次啦。柳烟，曲如嫣，名字倒是也与我有一分相似呢。”

　　孤雪说道：“当时我想恳求你也一并救了柳烟姐姐，可是柳烟姐姐却说什么兴娼令是两江总督亲自颁布的，若是要你救她，就是教你和朝廷和你爹爹过不去，所以她就不肯要你救。”

　　曲大小姐叹道：“世间有如此不肯强人所难之人，也当真是难能可贵啦。既是如此，我倒是要偏生救她一次。孤雪，你说的这个柳烟姑娘，倒是教我有些生出来惺惺相惜的感觉呢。”

　　孤雪听曲大小姐说肯救柳烟姐姐，心里很是快活。就在这时，晴儿嚷道：“是楼公子来啦。”

　　曲如嫣脸色微微泛红，说道：“我们过去和楼公子说说话吧。”晴儿和孤雪忙跟着一起上前去。

　　眼前走过来一个男子，弱冠之年，面如笼玉，眉似刀裁，手里握着一把文人雅士的必备的扇子，别是一番书生气质。

　　晴儿嚷道：“楼公子，你也来看热闹的么？”

　　那个被称作“楼公子”的青年男子，这才见到曲如嫣一行人。不知什么缘故，他的神色倒是有一时的慌张，忙行礼道：“曲大小姐也来啦，小生这厢有礼啦。”

　　曲如嫣掩着嘴，笑道：“楼公子又何必这么客气。”

　　晴儿说道：“楼公子，今日你要多谢谢我晴儿才是，是我晴儿猜着楼公子可能会以文会友，我家小姐才来的呢。你倒是说说，你怎么谢我？”

　　那个楼公子被晴儿一番揶揄，脸上直冒出冷汗来，他诺诺说道：“这个......晴儿姑娘在上，小生这厢有礼啦。”他边说着，边对晴儿行了个大礼。晴儿吃吃笑了起来，曲如嫣打了她一把，说道：“别逗楼公子开心啦。这丫头，真是的。”

　　曲如嫣、晴儿和那个楼公子说说笑笑，孤雪一句话也没有说。不知道为什么，见了这楼公子，孤雪的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虽然说不上什么缘故，但是那种感觉却是很强烈的。因为她忽然之间觉得那楼公子看人的眼神，和翠花、芽儿都有几分相似。

　　三个人谈笑了半日，忽然有人笑道：“曲大小姐也来瞧热闹？当真是让我们升平楼蓬荜生辉哪。虽然说女人家一般是不可以坐上座的，只是曲大小姐却是不同。曲大小姐请上坐吧。”随着笑声和扑鼻而来的脂粉香气，一个女人身姿摇曳地走了过来。那女人三十来岁，脸上扑了厚厚的脂粉，头上挂满了玉绕的珠翠，虽是如此，却仍旧掩盖不了她原本的丽质。

　　这个女人就是升平楼的老鸨岑七娘。曲如嫣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就是连自己的父亲两江总督曲进，也都礼遇她一分。因而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岑妈妈来啦。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楼公子。”曲如嫣说着，把楼公子介绍给她，意思是她若是要上座，楼公子自然也要一起的。

　　岑七娘看了楼公子一眼，皮笑肉不笑道：“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楼玉臣公子么，认识的，认识的。真没想到，原来楼公子居然是曲大小姐的朋友，真是幸会，幸会，既然如此，楼公子就跟着曲大小姐一起上座吧。”

　　不知什么缘故，楼公子的面上，居然有些尴尬之色。但他仍旧跟着曲大小姐一起坐到上宾所坐的地方去了。岑七娘知道，曲如嫣虽然只是两江总督府的大小姐，只是一个女儿身，但是在两江总督做的很多决策上，却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因此对她丝毫不敢怠慢，亲自在她旁边为她张罗着。

　　曲如嫣啜了一口铁观音，淡淡问道：“岑老板，今个儿的花魁金香玉，倒是是什么人物？以前倒是不曾听说过。”

　　岑七娘笑道：“大小姐，这位冷香玉姑娘，可不是一般的花魁呢。她的身上，别有一番‘人淡如菊’的气质，可迷倒了不少的公子哥儿呢？”岑七娘边说着，边看了楼玉臣一眼，继续说道：“这位香玉姑娘，不但生的样貌倾城，这也是在其次，还是以为能诗善画、能琴能舞的大才女呢。我岑七娘从十六岁进娼门，到现在也有十五年啦，所谓阅人无数，可是这位香玉姑娘，却是我见到的最不凡的一位。曲大小姐，你也知道，我岑七娘不是那种心肠硬的鸨母，这香玉姑娘自打来了我这里后，就天天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既是如此，我就不妨还她一个自由身，让她脱离娼籍，去过她的快活日子去。这才有了今日这场ju花会。”

　　岑七娘嘴里说得好听，曲如嫣却也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样手段的人。青楼里折磨人的方式，是多种多样，不一而足的。寻常人绝对受不了，但是这金香玉，居然能让岑七娘这么有手段的鸨母都乖乖把她放了，可见是一个性情极其刚烈的女子。岑七娘自然是不肯就那么轻易放人，所以就借着举办这场ju花会为由，好借机最后大赚一笔。

　　曲如嫣虽然明白这些，却也不便揭穿，只是说道：“岑妈妈的心肠，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看上了金香玉呢？”

　　岑七娘古怪地看了楼玉臣一眼，然后说道：“这个......自然是照我们勾栏瓦肆的规矩，价高者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