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喆信听了周定睿的话轻轻笑了一声，道：“等天亮。”

　　“诶？”周定睿愣了一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天亮岂不是容易被人发现？”

　　“非也。”曲喆信似乎一点也不紧张，口气很自在很轻松地道：“你闻。”

　　过了一会儿，周定睿出声：“什么也没有。”

　　“有的，仔细闻。”

　　这次隔的时间长了些，周定睿有些不自信地开口：“有青草和泥土的味道，不过……与我们要等天明有关系吗？”

　　曲喆信不再逗着周定睿玩，咳了一声，解释道：“你没发现吗？这里的味道跟普通森林的味道有差别，要浊上一些杂上一些。说明附近有人。而且，还有淡淡的硫磺的味道。普通人家就算是晚上点灯也用不着这个。更何况是通宵点灯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曲喆信顿了顿：“这里很可能离城门不远。”

　　“那我们更应该现在出去，白天被人发现上来盘问，我们岂不更是危险？”周定睿对曲喆信的话大为吃惊，使劲地吸了几下鼻子，也没闻出她说的这些区别来。倒是对她最后的那句话起了反应，急忙反驳道。

　　“我还没说完。这些味道中还有一种酸臭之气。是乞丐的味道。据我所知，京城的乞丐在东郊城门外的破庙里有个聚所。”说到这里曲喆信突然看向周定睿道：“这个你应该知道的。”

　　杨静一愣，才想起来，当初刚遇到周定睿时，他是说过，他是被乞丐从庙里赶出来的。难道是这里的那个破庙？不过，这曲喆信的鼻子可比狗鼻子都灵啊，太神奇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破庙旁边有一颗桑树，树旁有一口枯井。所以，我们的情况看来就是在枯井里。”

　　杨静看看四周，不得不大为佩服这曲喆信，竟然完全猜对！而且，她一个大夫竟然连乞丐栖息地如此了解，让人无法不吃惊。

　　曲喆信的话并没有说完：“那棵桑树常年停了一树的乌鸦。井的这些藤蔓一直连到树上去了。如果这个时候出去，肯定会惊动树上的乌鸦，到时，就凭咱们俩个打扮得还算光鲜，恐怕敌不过那群穷疯了的家伙的手段。死在这里白白给乌云添食。”

　　一直说话很简洁的曲喆信竟外地在这件事上解释得如此清楚。周定睿看不见外面，就算对曲喆信的话半信半疑，也不敢真的不听话。

　　杨静飘进去，对周定睿点了点头。周定睿一见杨静，精神一振，连曲喆信都看出了端倪，带着一丝好奇地问道：“定睿，怎么啦？刚才在前面就见你不对劲，累了吗？”

　　周定睿见杨静笑眯眯地一付看笑话的样子，也放松下来，脑筋急转，微笑着转头看向曲喆信道：“不是。我是想起了师父说过的一句话。”

　　“哦？黎大人教训弟子的话？可否一说？”对于那个黎轩，曲喆信也颇为客气。

　　“师父说：人生在世，不弃生，不苟活。”周定睿笑着狠狠地点点头，加重了这句话的份量。

　　闻言，曲喆信低声重复了两遍，笑开来，道：“黎大人果然是英雄。有气概。”

　　杨静有些好奇，凑过去问道：“真是不错。不过苟活的人太多，这要求实在有点高。你的这位黎师父除了这句，还有什么名言？说来听听。”

　　周定睿转过来面对杨静，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半晌，才讷讷地低声道：“这是您说的，您忘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如果说出这一句名人名言式的话，那还不得一直记得啊。杨静怀疑这小子这两天打仗打傻了。

　　“定睿？”曲喆信凑过来：“一个人嘟哝什么？是困了吗？要不要先睡一会儿？”说着，把周定睿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腿上。

　　周定睿还想说什么，顾忌着曲喆信在场终于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出声。看着杨静，强撑了一会儿，终于在一片安静中控制不住地脑袋一迷糊就沉入了黑甜乡。

　　周定睿是被曲喆信推醒的。睁开眼来，发现洞口的藤蔓已经被清理干净，外面的阳光大好，从井口折射进来，很亮。而自己却是躺在曲喆信的外套上。这几天太累，睡得太死，根本＝都不知道她什么起身，什么时候把外套脱下来放在地上，再把自己抱过去的，再加上扯开藤蔓这样的声响，自己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周定睿非常自责。

　　周定睿不知道，杨静去知道得很清楚。别说周定睿太累，就算周定睿一点都不累，曲喆信也不会让他有丝毫查觉的。一开始把他按在自己腿上的时候就点了他的睡穴，然后，自己打坐练功，功法很怪，会让她脸色发红，在一片黑暗中，杨静虽然能看清楚她的样子，也宁愿自己看不见，有点吓人。天亮后，曲喆信准确地等乞丐们都进了城，才开始行动。手法很快很扎实，掌击在藤蔓上根本没让藤蔓发出什么声音就粉碎了，实在了得。

　　“定睿可有去处？”曲喆信用手遮在眉沿上，以躲避过亮的阳光，站在路边轻声问。

　　周定睿看了眼杨静。杨静点了点头，于是周定睿也点点头，道：“我去找师父。”

　　曲喆信一愣：“黎大人不是……两月前已战死？”

　　再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前师父的死讯，周定睿还是有些伤感，低下头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平静地道：“黎师父是我前师父。我去找的是我现在的师父。”

　　“哦？！现在的师父？！不知是何人？！”果然，曲喆信与高恭他们一样好奇，一听周定睿在黎轩之后又拜师，都一个心思，转瞬间就把这个师父与黎轩那个师父抬到了同等高度。

　　周定睿微笑摇头，道：“谢谢曲大夫一路的照顾。我这个师父脾气古怪，实在不方便告知，请见谅。”

　　“无妨。”曲喆信没想到周定睿竟然会明着拒绝，接话都接得有点吃力，半天才笑出来道：“希望有机会能认识她老人家。那么，我们就在此分别吧。定睿自己一路小心。来日再见。”本来，心里还想送一程来着，见此情景，也知趣地不再提这话。

　　“曲大夫也一路顺风。再见。”周定睿又在扮小大人，一拱手，煞有其事。

　　虽然说着再见的话，但两人谁都没想过，真的会在多年后再次相见。只是那时，二人的身份却已大不相同，再也不可能再现这一日虽然古怪却还算温馨的相处情景了。

　　目送曲喆信拐弯上了官道，沿路朝远离京城的方向离去。周定睿才转过头来问：“师父，往哪里去？”

　　杨静嘿嘿笑了出来，道：“走，去找我爹。”

　　囧……周定睿现在就是这个表情，半晌，才憋出一句：“师父……您也有爹？”周定睿一直以为杨静这身打扮应是有奇异身世的鬼，不知死了多久了。万没想到，竟然还有个爹在世。

　　杨静见周定睿的表情可爱，哈哈大笑出声，道：“去了你就知道了。以后，我爹和我，都要靠你照顾了！”

　　周定睿一脸迷茫地跟着杨静往城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