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一次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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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罗藏机,蜂虿致螫。口舌之微,惨惨戈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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奂春连带着被怒气腾腾的朴氏骂了,直到唯春将真相说了出来,她都没缓过神来:闹出这么大乌龙的事来?
这不是十几年前的旧事,差点儿重演么?
虽然是又气又恼,但是继春还在,她心里也多了一份安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十妹你打哪晓得的?”
唯春示意她看身后——
刘氏身边的丫环如男,被继春屋里的丫环请过来了。
如男急着解释道:“九小姐十小姐,少爷那里病着,奴婢,先进去?”
自然没人拦着她。
朴氏打从唯春出现,脸色又变了,知晓自己方才骂错人了,将奂春骂在内,她也拉不下脸来道歉,于是借如男的话题赶紧岔开了去,道:“如男,快进来给少爷刮痧!”
门口人太多,挤作一团,所以其他人给如男闪出一条道来时,如玥腿软地下了台阶,往小院里海棠树放向走了几步,她听完唯春的话,方才揪着的心突然放松下来身子差点软在了廊下的柱子上,这时才略略缓过神来:原来一切安好。
若是以往,朴氏一定会端出个笑脸来,客套地请唯春奂春到房里坐坐,然后双方都相互客气一番。只是听到奂春她们说要派人去知会谁谁,她那脸上就再不也掩饰不了内心的愤慨了,恨不得冲上前去打奂春几个耳光:你这是盼着你哥哥死吗?!
在这般心思下,她哪里能忍得住平日装模作样的表相来,自是看哪都不顺眼,便拿金氏开刀,不阴不阳地道:
“金妈妈这般急赶赶地来,还请了两位妹妹一道来,四郎何德何能,身子才一倒下去,就有人火速前来探望……”又冷着一张脸,对婆子道,“还不赶紧给你们十小姐九小姐看座!”
话说了,她堵着半边门的身子却是纹丝不动。赤裸裸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金氏被骂,晓得少奶奶大抵也是被吓坏了,迁怒到自己头上来,只能自认倒霉,忍气吞声。“少奶奶,既是少爷中了暑气,我这便让人赶紧弄些消暑的汤来。”
奂春也知方才的话可能落到了朴氏耳里,一时难堪起来,略弯了腰,一脸愧疚地赔礼道歉:“嫂子,我们听说哥哥有恙,情急之下思虑不周,只赶紧来探望,这里要是有误会……”
朴氏冷哼一声:“九妹有心,多谢了。你哥半条命没了,现下只需静养……”
唯春在朴氏方才骂金氏母女与奂春的时候,正好由婆子与碧乔轮流背到这里,听到了朴氏的一番骂,此时奂春对她好言好语陈情,她还这样摆脸子。
这个气啊!
耍着人玩呢。这叫什么事!敢情几个姐妹急得不行,人家当成恶意呢。前世继春就不是这个时候死的,刚才听到消息,她还以为阎罗算错时间提前收了人呢。此前,她从来没想过要谁死才能一雪心头之恨,只是很简单地一心想避祸罢了,可是朴氏方才那番话,将她屋里下人误传的事,赖在了她们身上,真正可恨死了。
她心里的气儿憋了一肚子,本来就对朴氏不满得很,这会儿全发作了。她一待碧乔放下自己来,一只脚金鸡独立,对朴氏再也没法好言好语:
“嫂子,哥哥生病,你着急情有可原。可毕竟我们与哥哥也是一家人,你好生说话不行吗?用得着方才那般大骂出口吗?我与九姐听到继春哥哥这里不好,担心不已,前来探望还有错了?我们进来还不曾说得半句话呢!什么咒他死啊活的,巴望他不好的,这可都是你说的!真是好心没好报,一片关心当成驴肝肺了!”
朴氏被她急赤白脸地吼了一通,也撕破脸皮了,索性耍横道:“我说的又不是你,十妹,你这么急做什么?你哥哥还在屋里躺着呢,你在这外头这般大声,真个关心,也用不着在这个时候!”
奂春在中间说和,道:“嫂子,十妹与我等是挂念哥哥,下人要是传错话了,罚下人便是了!兄弟姐妹之间,为着这事,伤和气,多不好……哥哥身子要紧,不方便探望,我们这就回屋去。”
朴氏绷着脸看了奂春一眼:“传错话了?什么传话?我要不曾往西院派人,你哥这才中暑晕厥,我这边忙都忙不过来,要派人也得等你哥醒转了才有功夫。你这是打哪听来的胡言?”
金氏一看九小姐要吃亏,皱了一下眉,陶娘子性直,受不了,道:“少奶奶,你这院里遣去的人可不是这般说的,要说是中了暑气,我们自是提些消暑的汤品来了。九小姐也是兄妹情深,急急地赶了过来……”
朴氏对她可不会象对奂春那般还给三分面子,十分不悦地道:“汤品?还是陶娘子自个儿留着多喝些,免得中了暑一条命没了。不论汤汁,果汁,我这屋里还不缺这一口呢!”
气得陶娘子要跳脚,被金氏拉住,赔礼道歉。“少奶奶,对不住,打扰了少爷静养,我这便回去好生罚她知些规矩。”
朴氏得理不饶人。“马上要出嫁的人了,是要多知晓些规矩才好。金妈妈你管着这么一大家子下人,女儿要是坏了你的名声,怕是在这个家里也没法服众了。”
金氏张口结舌,满面胀红。
唯春看不过去了,冲着朴氏开火:“是谁找陶大管家说出事了?还不是你们院里传出来的!既然没事,乱嚷嚷什么?!你管教下人不当,弄出这么大事体来,却将火发到我们身上,我们也不是你的出气桶!”
“好!十妹嫌我不会管教丫环,这是要教我如何管教人吗?”丫环传错话了,朴氏也是吓死了,此时更是恨那个丫环。唯春拿着这事来说她,她咬着牙对着出来的晨露道,“去,去把那个乱说话的丫环绑到十小姐那,让她帮我们管教!”
唯春重重地“嘁”了一声,回敬道:“谁的丫环谁管教去!没管教好也别给我们无辜的一群看颜色!只是传错话了,将哥哥发痧却传成了凶事,我瞧着嫂子倒真正是管的好家!明日传到外间去,不知嫂子筵席上拿什么堵人家的嘴来!”
朴氏觉得自己被唯春要挟了,这回轮到她跳脚了:“十妹,宅子里并无外人,谁个会将这事拿到宴上说!还是说,有人存了心要将家丑外扬!”
涂婆子从门里要挤出来,朴氏却堵着半边门,所以她只好探出圆脑袋来,拿出继春的名号来,帮腔道:“十小姐,这里是少爷的院子,少爷病着,你们……”
唯春冷冷地看着她,眼光如刀,重重地道:“好,涂妈说的是,既然我们一番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不领情也罢了,还更说成是歹意,算是我等多操心了,我们就不招人厌了!”
朴氏得了涂氏的帮腔,更来劲了。
“涂妈妈,你说,这哪里是来探望哥哥的!她这是存心来气死我的!她可真正是安的好心!四郎与我,对她可是一让再让,她倒好,惯得骑到我们头上来了。好啊,这事说出去,看谁有理!哥哥不过是热病了,还没死呢,就到哥哥院里闹将起来了!你们可真做得出来!”
奂春方才还能忍一忍,可是现下朴氏说得这么直白,这罪名可重了,承担不了,放开了唯春,回头亦是满脸不悦地对朴氏道:
“嫂子,这话,言重了!我与十妹几曾有过这种心思来!我们对哥哥可是一片真心关爱……”
金氏在中间劝不动,奂春只着急让碧乔背了唯春回屋。“十妹,胜怒之下,出口的话日后容易生悔。咱回屋去,让哥哥清静清静,走,碧乔,背了十小姐走。
“若不是念在继春哥哥待我们姐妹往日好,这屋里但凡有个好歹,我才懒得踏进半步来!”唯春恼火地道。
这话说得很过激了,就是指这院里继春以外的人,她是半点不关心死活的。直接就将朴氏列在了她关心之外。
朴氏被她这么一挑衅,也火大了,想起当日孩子好好地没了,还不是她提的什么去茶山赏茶!赏劳什子花,不就为了给她个面子,要不然,自己孩子也保不住了,再过两月就生下来了!
若是孩子生下来,便是继春今日发生什么事,自己也不用吓得死去!
就是她害的!这一切,都是唯春的错!
“十妹,不来便不来,谁请你来了!你贵体难移,金躯甚重,我这庙小,摆不下你!你请回!”朴氏冷着一张脸。
如珍出来道:“少奶奶,少爷头痛得很,又要吐了,在床上找你呢。”
她这话说了两遍,吵架的双方都听清楚了,立时都止住了。
晨露这时也拉着朴氏,与涂氏一道将朴氏劝进屋里。
如珍对着两位小姐与金氏母女一脸歉意地解释道,“丫环们慌张,怕是传错话了,少爷只是中暑了。少爷说,真是对不住,现下还起不来,稍后给小姐们赔礼……”
继春若是此前要晓得这句平素十分得体的话也会让人觉得不中听,导致本来要平息事态又引发了波澜,他一定会恨不得咬断舌头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