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三载的时光,久别重逢之时,眼前那个清俊的男子,让她觉得陌生无比,再也找不到丝毫曾经的影子。
接下来,再次分离。
虽说是同一片天空,同一个京师,然而他们一个在宫外,一个在宫中,各自忙碌着。
就算到了宫内,除了那一路的相随,却是见面甚少,陌生的感觉愈加明显,可是,此时,却让她感觉到了意外的熟悉。
心中有股冲动,怂恿着张初仪抬头,她想好好的看看他,看看他的眼眸,是不是一如当年。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目前的她,不是那个父母双亡的张初仪,不是那个心机深沉的凤帮当家,也不是那个他记忆里的瑗姐姐,她是安澜,一个沉默寡言的宫人而已。
时间的流逝是这般的漫长而又短暂,就在张初仪心肠百转之际,端妃忧心忡忡的嗓音蓦然响起。
“太医给开了些药,本宫已经吩咐让乳母吃下,再通过母乳来治疗皇子,只希望,这法子能管用吧。”
抬眼,看了一眼担忧不已的端妃,朱祐樘柔声安慰,“娘娘放心,十三皇弟,必然会安然痊愈。”
复又垂首,轻轻的吹着温暖的气息。
不知是小婴儿哭累了,或是朱祐樘的吹气当真起了作用,片刻过后,本来嚎啕的大哭,渐至无声。
只见襁褓中的小婴儿,殷红的小嘴不停的蠕动,圆睁着一双含泪的双眸,盯着眼前朱祐樘放大的容颜。
朱祐樘见状,立即面露欣喜,“十三皇弟真乖,真勇敢。将来肯定是个了不起的男子汗呢。”
一旁的端妃失笑,这么小的孩子,哪里能听得懂?
此时,静立在一边的涟云,轻轻插了一句,“娘娘,小皇子喂奶的时间到了。”
端妃立即看了看殿中的沙漏,却是到了儿子喂奶的时间了,随即眼神示意洛霞。
洛霞即刻上前,一礼。“殿下,十三皇子该喂奶了呢。”
闻言,朱祐樘好容易将眼神挪到了洛霞的身上。随后又看了看怀中的小婴儿,不舍的将襁褓递了过去。
方才到了洛霞的怀里,响亮的哭闹声乍然响起,惊得她差点抱不稳,还好朱祐樘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才堪堪抱住。
“哇哇哇”
此刻,小婴儿的哭声却是比之前还要大上许多,洛霞立即轻柔的拍抚,奈何人家就是不给面子,哭的更大声了。
“娘娘,请准许奴婢先将小皇子抱下去喂奶。”
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听着自己孩子的哭号,端妃心中揪痛不已,她立即开口道。“本宫放不下,要看着十三皇子喂奶才行。”
随即,她看了一下殿中的情形,歉疚的道,“太子。多谢你的一番心意,可是如今这个情况。倒是本宫怠慢了,你看这”
朱祐樘立即弯身行礼,言语温和,“娘娘言重了,既然已经得知十三皇弟的情形,儿臣这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看望娘娘和十三皇弟就是,儿臣告退。”
直到那一抹暗金色深紫流云纹划过眼角,张初仪仍是不曾抬头,就这么一个低眉的瞬间,两人擦肩而过。
“好了,涟云,带着小皇子,去本宫的寝殿。”
端妃低声下令,紧接着大步离开,洛霞并着涟云,以及其他的几个宫人,紧跟其后,往前面的正殿去了。
就在几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之时,张初仪就听到了清浅的一声叹息。
“唉,终于走了。”
侧首,却是清风身边的凌叶。
话音刚落,就换来了清风的低声呵斥。
“凌叶!”
凌叶娇俏的吐了吐丁香小舌,垂首恭敬的答道,“姑姑,我错了。”
清风甚是无语,这个丫头,这么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可如何是好?
摇摇头,望着身边的另两个人,“你们也都听到了,我们的打扫从一日两次,变成了一日两次,现在赶紧动手,此次一定要做到一尘不染,知道了么?”
“知道了姑姑。”
两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接下来,清风又分配了几人各自负责的区域,张初仪仍旧被分到了大殿之中。
“哗啦啦”的拧水声,在这空荡荡的大殿中偶尔响起,初次之外,只有几人的喘气声,渲染了这满殿的寂静。
一个上午的时间,连续劳动了几个时辰,等到她们终于经过了涟云的检查,回到房间之后,张初仪只觉得浑身异常酸痛。
坐在床上,来不及换衣衫,只听的凌叶小声的抱怨,“什么嘛,干了这么久,连午膳都没有了!”
是啊,等到终于打扫干净之后,早已经过了午时,而她们,也错过了,午膳的时间。
半日的劳累,加上腹中的饥饿,张初仪已经没有了力气,只靠在床柱上,安静的歇息。
“好了,少说几句,我这里还有之前娘娘赐的点心,先垫垫吧。”
清风说着,从自己的柜子中,拿出了一个食盒,端出一盘颜色鲜艳精致的点心,递给了凌叶。
“嘻嘻,谢谢姑姑!”
凌叶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捏着一块就要往嘴里送,及至嘴边,又放了下来,“姑姑,来,您先用。”
清风摆摆手,“不用了,你们先吃着,我还有事情要出去一下,过会就回来。”
随即起身开始换装。
凌叶知道清风姑姑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再劝,看凝霜拿了几块之后,盘子端到了张初仪的面前。
看着盘中剩下的七八块,她先谢过清风,又谢了眼前的凌叶,这才拿了两块,放在手中。
“安澜姐姐,你再多拿几块嘛!”
张初仪摇头,“不用了,谢谢凌叶,我够了。”
“不行,看你那么瘦,一定要多吃点才是。”
看着眼前已经双十年华,可是模样却和自己差不多的张初仪,凌叶立即劝道。
唇角溢出浅笑,张初仪并不答话,而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收拾好的清风,见此情景,则是二话不说的又拿了两块,放到了她的手中。
“赶紧吃吧,不然凌叶可就给吃光了。”
刚说完,就转身往门外走去,弄的张初仪措手不及。
想要将点心还给凌叶,却见她早飞也似的远离了自己,正吃的津津有味,一边的凝霜则是已经吃完,正收拾着自己的衣衫。
张初仪小口小口的品尝着手中的大内点心,心中有股暖流渐渐的蔓延开来。
就算是无极的寒冷之中,也总会有星点的温暖不是么?
何鼎看着眼前迟迟不落筷的朱祐樘,心中暗叹。
“殿下,您再不吃,这菜可要凉了。”
“哦,哦,这就吃。”
朱祐樘猛然醒神,拿着筷子的右手本能的往下戳去,不曾想却撞击到了碟沿。
“叮!”一声清脆。
再次在心中叹了口气,何鼎上前,拿起了另一双银质筷子,边往朱祐樘身前的碗中夹菜,边劝慰。
“殿下,必是担忧张小姐在永安宫的事情吧。”
虽然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对她的心意,可是却从未说出来过,此时被人道破心思,朱祐樘俊颜微红。
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自家主子腼腆羞涩的神情,何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退了下去。
“殿下,老奴觉得,您切不可过于频繁的去往永安宫,更是不能与张小姐接触,不然,只怕会为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正夹起一届青菜的朱祐樘愣住,望了何鼎一眼,随即收回了视线,盯着眼前的玉碗。
良久,才听他一声长叹。
“何伴当,我如何不知道对她的过多关注,会让她身处险境,可是,可是”
“老奴知道殿下重情,可是如今,却也只能忍了。话说回来,虽然宫中危险重重,但是作为底层的宫人,只要安心的做自己的活计,却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加之张小姐聪慧谨敏,必定会努力的保全自己,您就别再担心了。”
听何鼎这么一说,虽然担忧仍在,却总算不再那么急切。
朱祐樘的神色又恢复了如常的淡然。
是啊,他应该要相信她的,她是那般睿智的女子,又怎么会让自己处于险境?
想到这里,他才将筷中的青菜送进了嘴中。
方才吃了几口,就听到内侍禀报。
“殿下,萧公公前来拜见。”
和何鼎对视一眼,朱祐樘神色凝重的放下了碗筷,沉声吩咐。
“让他进来。”
内侍领命,立即反身退了出去,不多时,萧敬进了门,恭敬行礼。
“小的拜见殿下,殿下千岁。”
“起来吧,萧敬,可是父皇有旨意?”朱祐樘开门见山的问道。
“殿下,陛下并未有旨意,而是小的自己想向您禀报一件事情。”
萧敬抬眼,随意的在殿中来回扫了几下,复又恭谨的垂手静立。
何鼎会意,尖细的嗓音淡淡响起,“都下去吧。”
殿中侍立的众多宫人内侍,齐齐应声,“奴婢告退。”随即,鱼贯而出。
等到殿中只剩了萧敬,何鼎,和朱祐樘三人的时候,萧敬才上前一步,语气中有难掩的慌张。
“殿下,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