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姑玉篱 第二十四章 晴天
作者:树玄藤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村长王德友家有对宝,这是众所周知的。

  女儿王利娟是大双,儿子王利海是小双。一双儿女刚出生的时候,王德友从部队退伍回来才一年,就被众人推上了村长的位子。王德友欢喜。别人家偷着藏着生二胎,只为有个儿子传宗接代。自家光明正大就一举得俩,儿女双全。且两个孩子一出来,就给自己带了好运道。族谱里的字辈也不顾了,直接把个顺风顺水的“利”字,嵌进了两个孩子的名字里。听说那年,娟子他妈十指不沾阳春水地就过来了。

  娟子和小海长大了,也给王德友夫妇争气。一大一小,换着做年级里的第一。到了考中学,又专门住到县里外婆家,上了城里的中学,并不像玉篱,学校虽是重点,却是农村中学。玉篱在小学的时候,和双胞胎同校,同来同往的,也算熟悉。弟弟小海调皮捣蛋,却更容易亲近些。娟子却长得细眉细眼,瘦高个。每次跟她搭腔,被那淡淡的眼神一瞧,莫名就拉远了距离。

  娟子难搭上腔,顶多自己脸皮厚点就罢了。为难的是两姊妹大多数时候住在城里,要想找人还要费一番周折。

  玉篱暗自寻思着,手里的活计也没停下。

  昨天玉篱妈已经把田里的谷草搬了一半堆在院子里。睡了一觉起来,出人意料地太阳却露出了红艳艳的脸。

  玉篱也顾不得手肘子上一动就生疼的口子。趁着爸妈不在意,赶紧抹了点药水。又从抽屉底下翻出了个创口贴粘上,就下地去帮忙。

  玉篱妈说得不错。这种田耕地,靠庄稼吃饭,真是看天眼色的营生。像才过去的这个星期,不大不小的阴雨绵缠着,想干什么都不能放开了手脚。大太阳一出,必须得抓紧了,把拉下的都赶回来。不然错过了节气,庄稼长势,收成,一环扣一环的,都会受影响。

  现在是十一月份,田里的稻谷都收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种冬小麦和排蚕豆的时候。割了稻谷空下来的田,得抓紧时间挖沟控水,晒田。如果是种蚕豆,除了杂草,再把蚕豆点下去也就成了。种冬小麦却要麻烦得多。等田控干晒好,还得请了人用机器翻地,细耕。最后又靠人开畦,施肥,播种。

  玉篱照着父母往日做的,把工序默默算了一遍。越算心越急。阴雨了这么久,想来接下来的几天再不济也不会又下起来。最好今天把谷草搬完后,再把沟开出来控上水。一次做不完也不要紧,明天却最好都弄完了。余下来的几天,管他天晴天阴不要下雨就好,赶紧把水控控,再把杂草除了,剩下没做的,也不用这么赶了。

  心里思量着,就把想法和玉篱妈说了。母女俩从吃了早饭一早出来,一口气干到了日头当顶,也没歇口气。

  看着只剩最后一挑谷草就搬完,玉篱妈喊玉篱把草带回去,就先在家歇着,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过来。

  玉篱却笑着说道:

  “这挑草太实诚了些,我还得吃两年饭才搬得动。”

  玉篱妈知道玉篱心疼自己。瞪了玉篱一眼,

  “还有心思说笑。”

  也没再说什么,挑上谷草回了家。

  玉篱妈走后,玉篱沿着田埂用镰刀割着干枯了的杂草。

  锄头还在家里,得等玉篱妈这趟回去,一会儿才带过来。带了锄头来,两人才开始挖沟控水。等到田控干了,得放一把火,把田里干了的杂草,稻茬都烧得干干净净。这其一是除草,其二,也权当给地里施肥。

  玉篱现在就是为这个做准备。贴在田埂边的草,是不好烧的。一不小心火窜过界就烧着了别人家的地。这不,因为自己给自家地里放水,才惹了一场是非。玉篱先把田埂边的杂草割下来,聚拢在田里,等到烧谷茬的时候,一起就烧了。干净利落。

  “哟,这不是玉篱嘛。下地干活呢?!”

  一个妖娆的声音响起,玉篱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谁。再怎么模仿,那外地口音还是隐藏不住。

  玉篱直起腰来,顺手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也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来人。

  站在对面田埂上的,不止王泉儿老婆一个,还有那天在村口跟自己耍泼的王二婶。

  玉篱心下一笑。倒是都聚齐了。

  事后细细想起来,这王泉儿两口子,实乃是自己家和王大富家起这么次纠纷的功臣呢。再联想到这承包鱼塘的事,这夫妇俩的用心实在太小人了些。至于王二婶,大概是因为她家祖田的事,把怨气发到了自家头上。柿子捡软的捏,村上怪不上,就把自家当仇人,正是是非不分。这两家,倒是什么时候结成了同盟?

  玉篱换了个姿势,把重心挪在左脚上,仍旧一眼不发地看着两个人。

  王泉儿媳妇看玉篱这不理不睬的架势,脸上有些放不住。转头对王二婶无奈地撇撇嘴。

  玉篱看得真切,不屑地笑了笑。

  笑容落在王二婶眼里,粗亮的嗓音就传遍了一整片田。

  “玉篱,听说你被学校开除了?我说呢,见着长辈也不招呼,这要明白的,还知道你是羞得慌。这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以前似的······,啊?”

  话也不说全,留了个尾巴,就得意洋洋地斜眼看了看王泉儿媳妇,做了个“你明白的”的表情,又转头好整以暇地看着玉篱。

  玉篱一股火冲上来。累了一大上午,滴水未进,喉咙已经干得冒烟。刚才忙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倒是觉得生疼生疼地。使劲又咽了口口水,才不紧不慢地说。

  “做王二婶的小辈?玉篱可不敢。这一口一个刀子的,有哪家的长辈这样奉赠小的?玉篱才活了十九岁,见识实在太浅,等我逢人打听一下,是不是有这样的规矩,问好了,再来给您端茶道歉,你觉得呢?”

  “玉篱不答话,是有些事想不通。倒是要请教下两位。按说,玉篱也才二十不到的人,这二十多年不在学校就在家,有事没事也没往两位身上凑,到底是什么时候踩了两位的尾巴,还是挡了两家的道?要让两位见了就似母鸡见了米,不要命地啄?!”

  玉篱声音平静,嗓子微哑,任谁一听,却都能听出那份镇定从容,那份无所畏惧。

  王二婶哑了一哑。玉篱的话让自己的耳朵隐隐发热。这小妮子倒是才几天不见就大变样了。被自己镇得一言不发的时候,也不过才几日前,什么时候这样伶牙俐齿了?

  玉篱看着有些失措的王二婶,懒得再多看一眼,弯身继续干活。吃惊了吧?不过才几句话,就架不住了?看起来也不过是纸老虎。想自己,白天家里的事要忙,晚上还左思右想,为了这么些人,那么些流言蜚语,真是不值。

  玉篱懒怠理这些人,王二婶却是要面子的。旁边还站着王泉儿的媳妇,怎么说自己也比她大了一辈,怎么能在个小丫头片子这里把脸面丢了?王二婶想到这里,硬着头皮又往上赶。

  “你这小妮子。说话忒毒了些。谁是母鸡,谁是米?你倒是说清楚!”

  王泉儿媳妇正支着耳朵,听了王二婶的话,又低下了头。这就开始抓着话茬胡搅蛮缠了都。

  玉篱也觉得无趣。头也不回地又自顾跟王二婶说:

  “我自己又是母鸡又是米行了吧。你就算不是我长辈,也比我年长这么多岁,要觉得累了好好歇歇凉快凉快。你要我陪你演戏给人看,我现在没空,要干活。我也不觉得不理你有什么丢人害臊,不偷不抢,不使阴招,见了谁腰杆都挺得直直的。”

  王二婶一噎,揪着旁边的王泉儿媳妇要说道说道。却见王泉儿媳妇细白的脸上好似也染了层红晕,心里才平复些。两人自问自答地嚷嚷了一阵,见玉篱丝毫不受影响地干着活,这才不甘心地走了。

  玉篱等两人走远,才停下来呆立了片刻。无论旁人怎么说,怎么看,做该做的就好了。抬头望望天,日头开始西斜,傍晚还得去村委会。这事才是要紧的。这些日子自己经历过什么,只有自己和上天知道,换来的,不能是让自己被无谓的繁琐消磨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