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姑玉篱 第五十二章 家乱
作者:树玄藤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张顺子从玉篱家出来,捡了条僻静的小道朝家走。正午过后一两点,正是一天里气温最高的时候,可张顺子穿了厚厚的羽绒服仍然觉得凉飕飕地。隆冬里暖融融的太阳光照下来,只是晃眼。

  上了几年前村里废弃的那条几乎无人的老土路,张顺子这才舒口气。往路口望去,一辆黑色小车停在自家门口,由不得又紧缩眉头。想到刚才走的这一遭,脸上就带了忿然。

  王德友家的客厅里,王德友和小舅子张得子并排坐在沙发上。茶几上小巧的紫砂茶杯里,绿莹莹的茶水满满地,一口未动。

  张得子和姐姐张顺子一样,都长了张方圆脸。脸上不大却圆润的鼻头比之张顺子,多了分和气。此刻,张得子眉头紧锁,和姐夫王德友两人一人手里各夹了一支香烟,间或大大吸上一口,都不言语。

  张顺子走进来,见客厅里烟雾缭绕,皱紧了眉头去把临院的窗子都打开。响声惊动客厅里低头沉思的两人。张得子抬头看见姐姐,站起来问道:

  “妥了?”

  张顺子“哐当”一声把窗子上的钢栓放下,并没有招呼弟弟,转而向丈夫王德友瞪去。说起话来和先前的和风细雨截然不同,

  “不就是服个低,矮人一头吗?!有能耐高高在上,没能耐做软服低?!你倒是命好的!挣钱有人带着,丢脸的事也有人帮你扛!我倒看看,过了年上边下通知来,你倒是能在家躺上个一年半载不?!”

  说着说着,不自觉就把腰叉起来。

  张得子平常也知道自己这个嫁到乡下的姐姐在姐夫面前强势。不过两口子关起门来和当着人面反响截然不同。听姐姐说话太冲,张口把张顺子打岔开。

  “这事本来也不是姐夫的错!要说错,错在我!不过说句良心话,这样的事除了神仙谁也料不到。有谁会知道上边啥时候整顿风纪?就是那位都料不到!再者,谁又会想到玉家都那样了还有胆量写检举信?!说起来,帮王泉儿弄鱼塘是我的点子,要怪就怪我!”

  张得子这话,与其是说是替王德友开脱,不如说是说给王德友听。王德友被老婆当着小舅子的面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正是按捺不住血气上冲的时候,听到小舅子又这样说,脸色虽难看,还是勉强接口道:

  “哪能怪你,谁又料得到。”

  张顺子一听王德友这话,再一瞧丈夫蔫不拉几的样子,恨得只咬牙。深深吸口气,放软了声音问弟弟张得子,

  “耿德生真没怪你?这么大的事,又牵连到他,以后矿上不会出事吧?”

  张德友也抬起头来盯着张得子。不管怎么说,自家的老底可都砸在那个矿上,要是出事,这两年可就白忙活了!”

  张得子使劲吸了口烟,把大截子还燃着的中华使劲拧灭在烟灰缸里才说道:

  “玉家还算聪明,信虽都到了他手里,不过没提他。县里就算想查,也没证据。所以得先把玉家稳住,别再闹出什么来才好。倒是姐夫,替我们背了这黑锅······”

  张得子话没说完,只满眼歉疚地望着王德友。

  王德友心里像喷了油的柴火,只差一点就着。可又得强强压着。这个村长位子王德友坐了十几年,早几年虽没捞什么油水,可一出门,谁不笑脸相迎。后来张顺子娘家渐渐发起来,回一趟娘家就折腾一回。渐渐地,王德友心思就动起来。再看这几年,要不是靠着往日乡里的交情,村长位子恐怕早就保不住。

  张得子说完话,等了一会儿,王德友才闷闷地吐出几个字:背了就背吧,也是该!

  张顺子眉头一拧,又要骂起来。弟弟张顺子赶紧伸手挡住。

  “姐夫受得委屈,我们都看在眼里。那位也说了!风声过后,想办法再把位子弄回来!”

  又说,

  “矿上呢,我做主!再分一成出来给姐姐和姐夫!”

  王德友一听,面上这才缓和了几分,有些讪讪地说:

  “背就背吧,那矿咱也有份儿,哪能都怪你。”

  倒是张顺子,一个劲儿推辞,不让弟弟再分一成股份出来。

  张得子笑笑,说:

  “事情就这么定了!这边要有什么风声,横竖忍着点。过了这一时,要翻身有的是机会。再一个,听你们说来,罗家如今势大,爱出风头,就让他去。有他倒霉的一天!”

  三人商议得差不多,张顺子这才把弟弟送出门。又站在门口看着那辆黑色的小轿车看不到影子才回转身进屋。

  王德友得了张得子的话,两天来压在心上的闷气终于散开一些。见老婆出去送娘家弟弟磨蹭许久还没回来,也见惯不惊。大声冲楼上喊:

  “娟子!把抽屉里的药给我拿下来!”

  边说着就打开电视看起来。

  张顺子走在院里,就听见丈夫扯着嗓子吆喝女儿,进了屋只见王德友翘着二郎腿歪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呡茶。一股邪火上来,也顾不得腿不方便,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夺过王德友手上的紫砂茶杯“啪”地在地上砸得粉碎,又一把将电视关掉,就破口大骂起来。

  “不是病得下不了床了吗?!这会儿又活过来啦!咋没把你病死!”

  王德友噌地一声站起来,瞪圆了血红的眼睛垂眼怒视张顺子,拳头已经捏起来。

  偏张顺子还不管不顾地继续说:

  “你蹲家里,我娘家人就给你想好财路!出了事,就只知往床上躺!拿钱的时候欢欢喜喜,求人伏低的事,就让我一家人来做!王德友,你倒算计得好!你枉为男人!”

  王德友呼哧呼哧地喘粗气,伸手过去,一掌把张顺子推个趔趄,被茶几一绊,结结实实摔在乳白色的地砖上。

  此时正值周末。王利娟和弟弟王利海搭了舅舅张得子的车回家来。一看情形不对,两人就各自散开。王利娟钻进楼上自己的房里,王利海则一闪身人就不知道去了哪儿。王利娟听到父亲喊自己,到父母房里找到药走下楼来,刚好看到这一幕。见母亲被父亲摔在地上,惊得从没下完的楼梯上滑下来,跑过去扶张顺子。

  张顺子本还能忍住,一见吓得脸色惨白的女儿,就嚎啕大哭起来。

  “我就是个瘸子,在娘家时也不用看脸色过日子!嫁给你,天天被人背后指点不说,老了老了,还得上赶着去给人下脸子!那玉家算什么东西!要啥没啥的破落户,还得老娘又哭又求才罢休!!”

  “你只想着你丢人!我就是没脸,不要脸的?!”

  说到伤心的地方,哭得接不上气来。

  王利娟扶着母亲,眼睛红红得,也跟着一滴滴地掉眼泪。那天在学校外边的巷子里,自己打了玉篱那妮子一耳光,那眼神,那表情,缠得自己很长时间睡不好。可如今,王利娟咬紧了牙关,恨不得再补上两下!在王利娟心里,自己的母亲自来就端庄稳重,在这个村里,没人能比得上!该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不顾颜面地哭成这样?!

  王德友看着母女俩这副样子,有些气急败坏,

  “哭,哭,哭!当着子女的面你也顾着些!平常那母老虎样呢?你有那能耐倒是好好教育两个小的!”

  说着调转头向王利娟吼去,

  “我问你!你老师怎么说的?!说给你妈听听!你弟是不是又被学校记过了?!再来两次,我看这书就别想再读!还考哪门子大学?!都给我滚回来!!”

  张顺子哭过一歇,撑起身来,抓起桌上的杯子缸子,劈头盖脸朝王德友招呼过去。

  “你有脸说!小海不是你王家的孬种给带坏得?!有本事冲你那兄弟吼去!我是他妈,你还是他爸!我告诉你,以后我要再见着王冬儿那二流子找小海,我喊人把腿给打断!到时候可怪不得我!!”

  王德友和张顺子,你一言我一语,越闹越起劲。眼看着一个好端端的客厅,就扔得扔砸得砸,乱成一锅粥。

  王利娟站在父母中间,张惶无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手足无措。这样的情形,王利娟长这么大都没遇到过。往日,只觉母亲强势,父亲忍让,自己的父母虽时有磕碰,这家却是温暖,充满亲情。此刻,看着披头散发的母亲,面目赤红的父亲,王利娟只觉一颗心先被冻成冰块又摔在地上,烂成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