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唐 第三十三章 要人
作者:骊影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这些年下来,江府中猜测江如水职业的人并不少,但大多数人只当他是一位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且身份有些问题的,所以才将自己关在江家的院子里,几乎是常年不出门。

  就连江宁都好奇过这个问题,曾经问过金丸居士:“先生你是西席,青梅姐姐是婢女,小方哥说他是府上的短工,那叔父又是什么?”

  当时金丸居士无可回答,只好反问江宁:“那你又是什么?”

  “我是他们口中的江家小娘子呀。”

  “所以你叔父就是江家家主呀。”

  听着这种回答,江宁眨了眨眼睛后,还是闷闷的点了点头,但心中总是存了些疑惑的,总觉得先生这种回答似是敷衍,自己想要戳破,又不得门径。

  府上的下人到大多没有这种困扰,反正在他们看来,大户人家有几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倒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想来这江府没准儿本是哪个府上的外宅,那女人去后,又将这宅院留给了她的孩子。这样想来,倒也是有理有据了。

  所以,府上也一直有些好事的人在猜测着,既然主家是某个大户的私生子,万一哪天这层窗户纸被人捅破了,会不会有人打上门来?

  放在以往,这种猜付自是要被人嘲笑的。可是今日这无巧无不巧的,竟真有身着绫罗绸缎的年轻郎君上门来,虽说一出现在时还没有什么叫嚣的模样,但让江府众人见得,都觉得其中有些文章了。

  这主要也是因为,他们这些下人多是江府的短工,在江家也拢共不过三五个月的功夫,又怎么会知道,每年的这个时候,薛家人都会上门的。

  一年到头都找不到几名访客的江府上,这一下子倒是议论纷纷起来。人们多了些好奇又八卦的心思,随口猜付着那些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甚至巴不得从中剜出些腌臜事儿来,好满足了自己的那卑微的虚荣心。

  当然也有不喜欢搀和这些事情的,此时便帮着搭把手,扶着面色惨白的青梅起来,又将江宁揽在怀中抱了,一面用言语哄着,一面去擦她脸上的眼泪。

  “小娘子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有人劝慰着,心中却也不由得寻思,原本是谁人说小娘子如何如何的不好,这若是真的薄凉,又怎会为了一个下人哭成这副模样?所谓谣言一类,终是做不得准的。

  只是江宁长到如此年纪,却哪里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越瞧青梅身上的血迹越是心惊,便是狠狠的忍了,也止不住眼泪的流。

  “别哭!别哭!就是看着吓人,其实我一点儿事都没有的!”青梅见旁人劝说不住,便忙抬手拍着江宁的后背,轻笑起来。但那笑容终是带了几分勉强的,在苍白的面色上,显得极为脆弱。

  这等杖刑,换做寻常男子挨上十下,怕是也要吱哇乱叫、哭天抢地的,更不用说青梅这样的柔弱女子,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便是一时撑着,也是有些难熬。

  但好在青梅平素与人为善,行刑之人下手时多少轻了些,这样一来倒也没伤到筋骨,可月余的修养是少不了的了。

  只是,主家原本发了话的,打完十下就直接撵出府去。听说青梅这丫头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就这样带着伤出府,又如何照顾得了自己呢?

  在场之人,想到这一点的自然很多,但他们大多只是感慨着青梅的可怜,却没有什么帮助的心思。甚至有些人,还在八卦着方才进去的那几个什么薛家郎君,心中是否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青梅啊,大娘手头也没什么多余的积蓄,只是这个镯子你拿去卖了换些钱财,总够你一两个月的租房钱的。外头的日子不好过,你又是一个女孩子……哎,总之快些把伤养好了才是正经事。”

  这世间终是有些好心人的,这边有人拿出了手镯,那边就有人摸出了两块玉佩,再夹杂东一句西一句的吩咐着,离别的情绪也愈发伤感了。

  青梅也哽咽出声,只是连连推辞道:“各位哥哥姐姐、大爷大娘,你们不必如此。青梅虽然身份卑微,但这些年还是攒了些银钱的,虽然不多,可拿来用作治伤和出府的花销总是足够的。这也不过是一两个月的工夫,待得青梅伤好了,总可以再去给别人家做活的。”

  “可不是嘛,咱们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青梅你又是个能干的,哪愁找不到活做呢?若是有那好命数,在外头找到了好主家,倒也比在这江府做活,好上不少……”这人说道这里,恍然反应到江宁还在身边,这话若是让她听了去,岂不是平白得罪了主家么?

  刚想解释两句,却见江宁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伸手抓住青梅的袖子,有些惶急的问道:“青梅姐姐,你真的要走?”

  看着江宁一脸的焦急,青梅鼻子一酸,偏过脸点头道:“主家发了话的,我也不能不尊啊!”

  “我也是主子啊!那青梅姐姐你听不听我的?”江宁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手里将青梅的袖子拽的死紧。

  “这不同的,”青梅说不出自己的心情是酸还是甜,“你还是个孩子……”

  “我不管!”江宁极少发出的倔强劲儿一旦发作,却也是多少头牛拉不回的,“青梅姐姐你就留在我那里!养伤也在我那里!叔父说什么我不管,他若是想撵走你,就连我一起撵走好啦!反正我也想出去找爹爹,正好趁着这个机会!”

  此话一出,却是整个院子的人大哗,就连青梅都瞪大了双眼。

  这一年又一年的,谁不是传言江宁是江如水的私生女,还拿着这个事情做过不少猜付的?如今竟听得江宁自称,自己不是江如水的亲生女儿,又怎么能不吃惊呢?

  见身旁的人都用惊诧莫名的目光看着自己,江宁也反应过来自己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红着脸搀起青梅,语气带了几分倔强的道:“走,青梅姐姐,咱们先回去!”

  ……

  ……

  当前院中,江宁语出惊人且带着青梅洒洒然的离开众人的目光时,江府的花厅里,江如水摆了摆手撵出了无用的下人,径自入了主座,旁若无人的饮起茶来。

  厅里这时只剩下了江如水、薛二郎与李掌柜三人,倒是薛二郎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花厅中的陈设,时不时的点点头,赞叹几句。

  江家和薛家已经合作了四百余年,这等生意本是熟门熟路的。每年三月份薛家会有人上门,江家拿出今年的书画仿作,薛家以合适的价钱买回去,再经细致的做旧、上表,最终投入市场。

  如今这个年代,正往鼎盛的巅峰攀爬着,多说人家都已经衣食富足,富贵官宦人家,又有谁人的书房厅堂里,不挂上几幅有些来头的字画?

  但真正的识货者毕竟是少数,更何况,经由江薛两家做出的东西,怕是比真货也不遑多让了。

  “我家郎主病体沉疴,大郎侍奉于侧,故而今年不能来见江先生,还望先生恕罪才是。”李掌柜起了身,先行冲着江如水作了个揖,显得极为尊敬。

  他一个中年人,对于薛家二郎都在骨子里以长辈自持的,这时面对江如水,那份恭敬之情竟毫不矫饰,真诚万分。

  “不妨事。”江如水稍显淡漠的重瞳扫了李掌柜一眼,又在看向薛二郎时稍显出几分厌恶,而后淡淡的举了茶盏,问道:“四年前见到薛伯父时,只说是偶感风寒,怎么这么多年下来,还是不好么?”

  “是。”那李掌柜面有戚色,又躬身道:“四年前,郎主若非忽然病倒,也不能烦请江先生往洛阳一行的。我们郎主……毕竟是上了年纪,再则那次风寒的确凶险,江先生见到郎主时,已经是养了好一阵子了,但还是……这些年,郎主一直缠绵病榻,一天当中倒是有七八个时辰都是在昏睡当中度过的。便是偶尔醒了,也不过寥寥用上几口饭,喝上药罢了。我们大郎虽然在侧侍奉汤药,可郎主并不如何高兴,一天也难得说上几句话。只是一旦稍稍有了精神,就会叫人展开那幅师宜官的八分书,看上两眼,看累了便接着睡……”

  李掌柜说着,也慢慢的哽咽起来。

  江如水面色不变,漠然饮茶,眸子却微微一沉。

  一旁的薛二郎却并不喜欢听这些事情,此时也看够了花厅中的摆设,笑着开口道:“那个,江先生,生意这种事情,你和李掌柜细谈就好。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对这些事情向来是不感兴趣的,只要能够回去交差就行。就是有一件事,需要江先生帮个忙。”

  “什么事?”江如水淡淡的看向他。

  “我想向先生你要个人,一个江府的人。”

  ——

  (听说今天是丈母娘节?那在这个神奇万分的节日里,就祝已当上丈母娘的、还没当上丈母娘的、当不成丈母娘的、不乐意当丈母娘的人类们节日快乐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