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唐 第五章 拥刀入眠
作者:骊影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我到底是怎么惹到他了?”想这个问题想不明白,江宁直挠头。

  “你没惹他,主要是我惹到他了。”江自安轻笑起来,收拾好食盒,又弯腰拾起地上的油纸伞,“我可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否则四弟非得恨死我不可。”

  “说什么呢,大师兄?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么?”江宁依旧一头雾水。

  “的确发生了你不知道的事情。”江自安眨了眨眼睛,难得的做出了一副调皮的表情,“不过你以后会知道的。”

  说罢,江自安给了江宁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推门张伞,迤逦而去……

  在江宁倚门而立万分不解的时候,怒气冲冲的老四也嘭的一声踹开了自己卧房的门。

  老三和老四是睡在一个房间中的,反正房屋宽敞着,三四个人在这里休息都宽松的很。

  被老四这么一踹,原本在榻上打着呼噜的老三猛地坐了起来,声音有些紧张的问了句“什么人”。

  老四看了一眼三师兄手中赫然多出的一把菜刀,翻了个白眼,也懒得理会他,自行拖拉着脚步,也不脱去身上的湿衣,意兴阑珊的往自己的榻上一趴。

  “是四弟啊?这是在哪惹了闲气了?一回来非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外面雨下的正大,老三却也借助着身形辨明了来人。发觉没有人要谋害他后,老三有些悻悻然的把菜刀重新藏好,又打着哈欠起身将房门关了,走到老四身旁轻踢了他两脚,道:“我记着你出门之前不是拿了把伞么?怎么淋成这么一副模样回来?别趴着,快些换身干爽的衣服,除非你想要特意把自己弄病以博取小师妹的同情。”

  “谁要博取她的同情!”老四不屑的哼了一声,却也嘟嘟囔囔的爬了起来。

  老三去一旁点亮了油灯,渐渐明亮的起来的光芒映照出一张少年俊美的脸。他应该算是师兄弟中最格格不入的一个了,人家读书人都是文文弱弱的手无缚鸡之力,他却是身子健壮的如同一只小豹子,十八岁的年纪了,还整日里做些上房揭瓦、偷鸡摸狗的营生。江宁在园子里若是做出些爬树翻墙的事儿,十有八九是跟着这位三师兄一起做的。

  最要命的是自打老三十三岁那年,不知怎么着跟酒水二字碰了头,结果园子里窖藏的美酒,就开始以每月一小坛子的速度丢失。

  好在对于这件事情,江如水历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是偶尔当老三喝多了,在园子里兴奋的上蹿下跳时,江如水就会不分寒冬夏暑的赫然抬出一脸盆冷水来,然后准确无误的泼到老三身上。

  结果这么长年累月的练下来,老三的反应力倒是一流出众,即便是在酒醉十分,也能轻巧的躲避开射向他的所有暗器……这些暗器包括大师兄的笔杆子、四师兄的牙刷、以及江宁的小石子。

  但他仍是躲不过江如水的一盆冷水,这也难怪,面攻击的杀伤覆盖面积总要比点攻击大很多嘛。

  似乎是从一开始就看出了老三好动的毛病,江如水在他入门时就给他起了“江自文”这个名,原因很明显,就是希望他能够放下那些爱舞刀弄枪的性子,学着文绉绉起来。

  但同样很明显的,江如水的这个想法并不大成功。

  江宁曾听大师兄说,三师兄进门时刚刚四岁。那时第一眼见到那个孩子,大师兄就被他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震了震,这并不是什么隐喻,是真真切切的,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鲜血的味道。

  “那孩子当时是受了很重的伤的,表面上被衣服裹着什么都看不出来,可是师父让我领他去洗身,脱了衣服后,我才看到他身上有好多道深深的刀口。尤其是后背那道伤最为严重,深可见骨的。”那时,大师兄叹着气为江宁讲诉当年的事情,“我当时就想,到底是谁这么狠辣,动起手来竟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我怕他疼,便只用毛巾浸了热水为他轻擦,那孩子一声不吱,一双眼睛泛着漆黑的阴沉。我知道,他一定是经历了很痛苦的事情吧。”

  之所以大师兄会对江宁说起以前的事,还是因为那时江宁和三师兄一次闹了别扭,整整一个月没有说过一句话,却偏偏谁都不肯先服软。

  那时候,大师兄将江宁叫了过来,悠悠的劝慰着她:“你别看他现在一脸笑嘻嘻没心没肺的模样,可他刚进园子那会儿,可是大半年都不曾说过一句话的。你不是笑他每天半夜搂着刀睡觉,是胆小鬼么?那宁儿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刀不离身的睡觉呢?”

  江宁摇了摇头。

  “因为他在害怕,就算有些事情已然过去了十几年,人还是会害怕的。”大师兄拍了拍江宁的肩膀,叹了一口气。

  江宁想起自己笑话三师兄是胆小鬼时,后者脸上霎时流露出的痛楚,自责的垂下了头。

  清静园很有趣,似乎每个人的背后都藏着不少秘密。秘密堆积的多了或是过深就会让人产生一些心病,老三的心病就在深夜中,所以即使距离那件事已经整整十四年,他还是会拥刀入睡,虽然那柄刀只是一把可笑至极的菜刀。

  老三翻找出几件干净的衣衫扔给老四,一面看着他换衣服,一面笑着道:“哎,到底发生了什么,说说说说!”

  “什么都没发生,我把伞和师妹的披肩都留在那了,自己跑回来的时候忽然下起雨来,所以挨浇了,就这么简单!”老四连珠炮般的扯着谎,旋即一缩身子钻到被窝里,伸出一只胳膊在空中晃荡:“困了,睡觉!”

  “嘿——”老三翻身座上了老四卧榻旁的矮脚衣柜,双臂在胸前一抱,玩味的看着锦被下的人,压低了声音嘿笑道:“你这小子,不会是一个没忍住,对师妹动手动脚了吧?”

  锦被一下子被人掀开,一个白玉枕头倏地便向着老三的脸上飞来。老三眼疾手快,用上了多年来躲避一盆盆冷水的绝招,伸手将那玉枕接住。

  “放屁!放屁!这种禽兽之事,只有你才能做得出来!”老四翻身而起,气的在原地直跺脚,“我对师妹才没有、才没有那种……”

  说到这里,老四却浑身猛地一僵,话语戛然而止,仿佛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哎!”老三从衣柜上跳下来,将玉枕放回,又意味深长的拍了拍老四的肩膀,道:“我的笨师弟啊,你总算是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