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晌午,火辣辣的大太阳直照在头顶,闷得青青透了一身臭汗。更可恶的是,也说不清桶里的什么东西发酵了,酸腐的气味儿熏得人恶心迷糊。
青青紧紧地捏着鼻子,正犹豫是不是要打退堂鼓的时候,桶外来了救星。
“你个死人啊,就知道喝喝喝,送个桶都能送出岔子,快去,把那个推出去,晒了一晌午都什么味儿了……”这彪悍的声音仿佛一般感动得青青眼泪直淌。
天啊,终于轮到她了!
“这咋,咋这沉?”男子推起板车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自个儿叨咕啥呢?”女子抻着嗓子呼喝了一声。
“没,没啥……”男子憨憨一笑连忙一边应着,一边推动了板车。
骨碌骨碌,吱呀吱呀,板车一路通畅,走过一片树林就奔了沈府的后门。
青青这边儿逃得不易,院子里也是找翻了天。
“你见天儿跟着二少奶奶,会不知道主子去哪儿了?”阿赖背着手,绕着翠儿一圈一圈地走着。
翠儿不答话,就是一个劲儿地抹眼泪。心想自己可不能被阿赖抓住什么话柄,要开口,也要等着有主子来的。
“你个倔丫头,这话可是二少爷让我问的,你不答话算怎么回事啊?”阿赖转累了,索性蹲在翠儿身前。
翠儿咬死了就是不说,任他阿赖越是问,她就越是哭得凶,问急了,干脆哭出声来。
“别问她了,你也出去找。”沈略推开一条窗缝,硬邦邦地丢出一句。
“是是,二少爷。”阿赖那边儿连忙答应,这边儿又沉下嗓音狠狠地对着翠儿说道:“若是找不到二少奶奶,你就等着回厨房烧火吧,哼!”
瞧着阿赖趾高气昂地背影,翠儿的心里乱得一塌糊涂。她都跪半天哭半天了,怎地二少爷也不出来瞅瞅。她又该怎么办呢,要不要将二少奶奶在凉亭里的反常举动告诉二少爷呢
翠儿绞着衣裳,泪眼巴叉地地望向天空:“二少奶奶,您到底去哪儿了?”
沈略在窗后瞧得清楚,翠儿好像真不知道柳青青的去向。随手合上窗子,沈略开始在房里来回地踱起步子。
话说,整个沈府已经搜了三遍了,各个门口也全问了,那丫头还能变成鸟飞了不成?边想边走,不知不觉地竟踱步到了书架的前面。
呃?这书有人动过?沈略看见的正是自己封订的那本画稿小样,厚厚的一本书原本放在书架的最右边,现在竟然出现在了最左边,瞧上去好像是有人故意放错一般。
“她动这个干嘛?”心里奇怪着,一边伸手去拽,不想变故就在一瞬间。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整座书架登时塌成了一堆木板,书卷就压在木板之间,还有几本正好砸在沈略来不及撤走的脚上。
“柳青青——”看着脚下乱成一团,沈略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名字。
虽然想不出那丫头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深信不疑,眼前的这番景象除了柳青青,谁也干不出来。
听到声响来自屋里,翠儿也顾不得纠结了,抢着步子就跑了过去。
“二少爷,二少爷,您没事吧?”翠儿不敢拍门,只是站在门口焦急的询问道。
拖着砸伤的脚,沈略坐回到了椅子上。
“我没事,你进来,我有话问你。”冷冰冰的嗓音从门缝挤出,狠狠地冻了翠儿一个激灵。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登时惊得翠儿张大了嘴巴。好好的一座书架咋地就倒成了这样,瞧模样还不是碰到
撞倒,非要描述出来的话,倒像是几名工匠同时卸了连接,整个撒架子了。
“上午你跟二少奶奶去哪儿了?”沈略眯起眼缝,沉声问了一句。
“回二少爷的话,就在四处转转,没特意去什么地方。”翠儿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一眼就瞅出小丫头的心虚,沈略也不想再卖关子了,于是清清嗓子冷冷问出:“咳咳,东面侧门的家丁回话,说是瞧到你跟二少奶奶去了,你们去那儿干什么了?”
“二少爷责罚奴婢吧,是奴婢错了,带二少奶奶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翠儿一边哭,一边磕头如捣蒜。
“咳咳咳,我问的是你们去那儿做什么?”沈略一派扶手,声音比刚才提高了那么一点儿。
沉闷的咳嗽声就像刀子剜过心脏,翠儿不敢再隐瞒,将二少奶奶要她私下留意水易寒动象的事,还有今天上午追过去找水易寒的事全招了。
这事可大可小,若是真定个二少奶奶红杏爬墙,那她这个从犯也不用去伙房了,直接收拾收拾东西滚蛋好了。
翠儿吓得一面低声抽泣,一面竖着耳朵等主子发怒,不想半天过去了,屋子里竟没一点儿动静。
一听水易寒,沈略忽地想起一件事。就在三天前水易寒跟他说过的,柳青青要找人帮忙回桃花村看看,于是,他就将查到的事情告诉了水易寒,本指望水易寒回来能替他跟青青圆个话,不想那人却借个回师门取药的由子跑了。
啊呀,那丫头不会是一冲动自己跑回家了吧。
“二少奶奶今天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行为,你们除了侧门还去了哪里?你给我一样一样细细的说,若是说明白了,不管出什么事儿我都保你。”沈略绷着面孔,冷声说道。
说实话,这还是翠儿第一次见二少爷如此正经八百的关心一个人。于是,她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只金镯子,然后将晌午与二少奶奶在凉亭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二少爷。
呵,那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不仅会收买人心,还会摆出架势懵人了。乡下来的村姑会这些玩意儿?说死他也不信。
“那镯子既是二少奶奶赏的,你就妥善收着吧。”沈略沉下眼光,并没有缴了青青赏下的东西。因为他心里知道,那丫头定是会回来的,他不想轻易地就破坏她与别人交好的心思,毕竟在这世上,她已经没有亲人了,多一个人向着她,她会觉得是一种安慰。
“奴婢谢二少爷。”翠儿磕了响头,慌忙将镯子掖进了怀里。这东西足够她在沈府做一年丫鬟的了,才刚交出来那一瞬,她还偷偷地心疼了一下。
把翠儿刚才的话都细想了一遍,沈略还是想不出柳青青到底要用什么法子出府,最终还是将希望寄托向了翠儿的身上:“你再想想,这几日陪二少奶奶都去哪儿了,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人伺机溜出府的?”
“回二少爷的话,府上的路二少奶奶都不熟,连侧门旁门开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想出府除非有人带她出去……”
有人带她出去?!就这一句话,从过了晌午琢磨到日头西垂,沈略愣是没想出所以然。不仅这个,还有更诡异的,那就是坍得一塌糊涂的书架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瞅日头奔了西,嘎呦了一个时辰的板车终于在一条巷子里停稳了。
听了半天没有动静,青青便扒开头顶的菜叶,慢慢探出头来。
这是到哪儿了?推板车的男子不知道上哪儿方便去了,整条小巷空荡荡地只有她一个人儿,不,还有一条狗,一条黑色的土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