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中，迎春已经落去，而丁香吐芽，慢慢开始回暖了。

　　那砌得整齐的小路，连向门间。湿漉漉的泥地在那石板的边缘处有些沁过来，屋中安安静静的，却有一个发呆的小小身影。

　　甄心指着胳膊无聊的看着外面，不知道是第几次叹了口气。她已经在沈思府中呆了有半月有余，而瓦剌方面居然还没有传出任何消息。若不是沈思派在朱祁镇身边的人密报人尚安好，恐怕他们已经认为朱祁镇死了。但眼前的情况让人费解，既不乘胜追击攻打京城，又不向明朝要“赎金”，也先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

　　还有沈思曾说过的，那一队失踪了的瓦剌军队，到底有什么阴谋？她想得头疼，不禁懊恼的敲了敲头，发现这和自己了解的历史已经严重脱节了。

　　“你再敲也不会聪明的，饿了没有？”高宓儿看着那少女懊恼的样子，幸灾乐祸的挑眉，看着对方伸出爪子来抓自己手里的食篮，连忙将那只爪子一打。“洗手去！”

　　“好了，可以吃了吧？”将湿漉漉的爪子伸过去在对方手底下一晃，甄心刚想去拿筷子，却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抓住。一块十分干净的白绸手绢将自己的手包裹，那修长的手指动作仔细，擦干上面的水。不是别人，正是沈思。

　　“你回来了？”甄心大大咧咧的将筷子拿起，刚刚扒了一口，想起什么，忙问：“你吃了没有？”沈思看起来是刚刚回来的样子，虽然衣着是一贯的整洁，但眉宇间似乎有些风霜之意。见沈思摇头，连忙跑出去去小院的厨房又拿了两副碗筷，想招呼沈思和宓儿一起吃饭。然而等她回去的时候，宓儿已经走了。

　　将筷子递给对方，甄心坐下夹了筷子猪蹄髈放进沈思碗里。“吃吧，吃什么补什么，看你胳膊怎么都有点打颤？”注意到对方举筷子的右手微微有些颤抖，甄心故意打趣道。这几日沈思为了朝中之事忙得脚不沾地，朱凝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连凤轻尘似乎也像是有什么事情，每次来时都是一脸疲惫之色。

　　沈思黑线，斯文的咽下，颇为无奈的看了眼甄心。“写字多了。”

　　字写多了？甄心黑线，心说这要写多少字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有些不信的看着沈思，有些不相信。如果说别人这么说，她还可能相信，但从不抱怨的沈思居然说出这样可以被理解为“撒娇”的话，难道是要地震了不成？

　　看到甄心不解的眼神，沈思难得冰封的俊脸上有一丝红晕，解释道：“我要模仿于谦的字体，而你知道，我不善于书法。”他这么一说，甄心才想起来。话说当初甄言教甄心书画时，沈思也曾学过两天，但因为后来实在是要将甄言气死，所以放弃了。想起那没天分的字体，甄心心有戚戚。

　　“那你不会找人来代替你写？”她说完就反应过来是自己多此一举了。因为沈思亲力亲为的性格她是知道的，当初过生日时蛋糕都要自己亲手做，更别提这些机密的文件了。

　　果然，沈思摇了摇头，未发一语。知道他凡事力求完美，那多日来长篇累牍的奏折和语言方式，够他忙乎的了。看着那日益消瘦的脸庞，甄心有点心疼。又往那碗里夹了两大筷子的菜。

　　“你不用管我，自己多吃点就好。”不知是不习惯和她人吃饭还是如何，甄心总觉得对方似乎有些放不开。低着头开始拔饭，不再看他，然而一会儿，对方的筷子却伸了过来，碗里多了一块鱼肉。

　　甄心抬头感谢的一笑，惊奇的发现对方的碗内似乎有点奇怪。话说为什么里面的香菇都没有吃？疑惑的看了眼对方，“你怎么不吃香菇？”

　　“……”沈思一怔，犹豫一下，随即缓慢的将碗中的一块香菇挑起，面无表情的向嘴中送去。甄心看着他表情，突然脑子中灵光一闪，顿时明白过来。

　　“你挑食？！”发现对方的筷子僵住，甄心不由笑出来。看着那面有窘色的男子，头一次发现他也有可爱的一方面。前世堂堂的大校，今世赫赫有名的兵部侍郎，居然还会小孩子一样的挑食？突然想起以前也和对方一起吃饭时，那人似乎吃木头都不会介意的样子，不由发问：“那你以前怎么会不挑食？”

　　“怕你和甄言笑话。”冷峻的脸上此刻红晕更胜，就想将那香菇夹起来吃下去，却被甄心打了下筷子。

　　“算了，还是给我吧，我不嫌弃你。”本来在学校就和一众女生分食习惯了甄心说着就将对方碗里的香菇都扒拉到自己碗里，吃得像是民工一般。一边吃一边说：“一会儿带我去你书房吧，文件什么的我可以帮你写，你口述就是了，模仿自己我会的。”也是，想起来自己还给朱凝模仿过一幅江南春雪图呢，想起那笔触，甄心突然心里抽疼了一下，面上表情也僵硬了。

　　沈思看着她与自己亲昵的样子，本是说不出的满足，然而突然看到她眼中闪过的一丝恍若追忆的痛苦神情，心里有些阴郁，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一顿饭吃得再未说话。

　　下午之时，沈思果然依言让甄心去了书房。写了两份奏折，一份是申请军费的，一份是请求加强京城防备的。甄心有些想不明白，现在皇帝都没了，谁来批这些奏折？后来又想到，不是还有内阁吗？反正司礼监王振已经死了，明朝的印现在估计是在老太后手里，一时还翻不出天去。

　　但甄心暗自瞥了一眼旁边几张叠在一起的纸，知道现在朝中看似平静，但其实是波澜内涌，毕竟皇帝到现在都没回来，而瓦剌方面连一个信儿都没有。这皇帝不怕死，不怕被绑架，怕的是失踪。若是死了，大不了再立；但眼下人却是生死不知，要是立了他人，哪一天旧皇帝回来了要怎么办？但若是不立，那国事该怎么办？

　　眼下瓦剌兵马未动，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交战是早晚的事情。失去了京城二十万大军的庇护，大明危亡在于旦夕。虽然瓦剌给了明军以缓冲的片刻时机，但现在在群龙无首的状况下，调外部军队入京，这也是极其敏感的事情。

　　所有人都知道应该马上确立新帝，目标也是闲散在家的二王爷朱祁钰，只是心照不宣而已。至于两岁的太子，早就被忘在了脑后。眼下大家都只是沉住气而已，再等着第一只出头鸟来扛下罪责，以便以后万一朱祁镇重掌朝权时不会牵连到自己。

　　为官，就是如此。

　　***

　　“我回来了。”疲惫的声音，甄心放下了笔，看着那一贯桃花纷飞的眼中此刻满是倦意，暗暗叹了口气。

　　“怎么样？已经和军里的事情脱离的差不多了？”为了不被朱祁钰抓到把柄，朱凝现在正在费尽心机抹去自己曾在军中出现的痕迹。眼下只是寻找一个机会，能够重新回到宫中，继续当他的“六公主”。

　　“恩，差不多了。我当时男装且深入浅出，相信士兵应该没多少认识我。部将大部分已经打过招呼了，还有一两个棘手的，但不足为惧。陆仟也已经设法与母后取得联系了，我把碎女送回去了，这样比较方便……”朱凝话还未说完，就被甄心打断。

　　“你说什么？把碎女送回宫了？！”估算时间，甄心知道碎女也应该回到京城了，但未想到在这样的多事之秋，朱凝居然会把她送回宫去？

　　看着对方眉毛蹙起的样子，知道她是担心碎女，朱凝不由好声安慰道：“你放心，二哥现在还低调的很，我在宫中‘养病’的地方严密的很，他是绝对进不来的，所以碎女进宫没有危险。”

　　没有危险？没过多久，朱祁钰就要即位了。作为阻挡他势力的太后一脉的势力，朱凝首当其冲。碎女如今在宫中，怎么可能没有危险？甄心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却听朱凝继续说：“而且她不是伺候我了。母后传了懿旨，让她以清仁宫宫女的身份去伺候太子，所以她暂时是没危险的，只是替我传传消息罢了。”

　　听到那个伺候太子几个字，甄心放了心，但突然又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妥，但怪怪的说不上来，只觉得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难道是历史上发生的事情？

　　正疑惑着，却听书房外面有楚梁的声音。“大人，朝中情况有变，杨小公子特来拜访。”

　　“墨然？让他进来。”沈思眉头微微一皱，吩咐道，朱凝立刻躲在了门后。

　　甄心还未来得及反应，却看到一个微微有些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十三四的少年已经有些大人的模样，黑曜石般的眼睛从沈思身上扫到甄心身上，表情突然一喜，随即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娘子？”

　　“墨然？”

　　***

　　书名：泪洒大清

　　作者：袁艾辰

　　简介：黑道隐退的富家女，穿越到清朝，不要阿哥，不要王爷，只为能和爱她的他，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