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天快亮了，杜仲拿上扇子，直奔城门。到了城门处，见城门还没有打开，她在路边买了几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趁人不注意，几步跳上了城墙，坐在上面慢慢嚼起来。

　　不一会儿，守备过来换值，城门内外都慢慢聚集了人，等着开城门了。

　　杜仲仔细地瞧了又瞧，没有黄柏的影子。路过了两个乞丐，都是又老又矮，不是他。

　　她在心里祈祷：阿黄呀阿黄，希望你个傻小子运气好，能很快被我找到，要不然，听天由命吧！

　　她正聚精会神看着，身边突然多了一双脚。她头也不抬，继续边啃包子边看下面。

　　能悄无声息地坐到她的身边，轻功不会比她差。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眼下找人要紧。

　　“通州城有三个城门，你守在这里，要是他们不从这个城门出呢？”

　　果然是孙遇。

　　“嗯，所以我一边看人，一边在等你啊。你怎么现在才来？”杜仲把口中的包子咽下去，抬头去看面前的人。

　　朝阳初升，天边万丈光芒，铺撒在通州城这片城墙上，尤为灿烂夺目。杜仲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微笑比那朝阳还夺目。同样奔波了一晚，杜仲不看自己都知道现在这一身再把头发弄下来就可以扮乞丐了，可人家呢，黑色长衫几乎不见乱，暗红色腰封也是挺括有型，高高束起的头发就只有几丝散落在脸颊旁——

　　她抽抽嘴角，脑海里仿佛又听到了当年在青湖湖畔那咔嚓咔嚓的心碎声，心里苦笑了一声，这人就是好祸水，长得过了！

　　对于祸水，最好的办法就是敬而远之。只是她也学到了新的招，这第一，晚上要奔波的话最好穿黑衣服，不容易被发现不说，还不显脏；第二，男人的头发嘛，还是弄高点好看——

　　“我是去布置了。现在各处城墙外都贴了黄贤弟的图像，正气堂上上下下也都通知了下去，只要有消息就会立即通知我们。”

　　杜仲笑笑，随意做了个拱手道：“大恩不言谢。等找到黄柏了，让他好好地上门给你们道谢去！”

　　孙遇也学杜仲的样儿，把长腿放下了城墙，舒服地放松了腰背，盯着下面看。“啊，好饿啊——你这是哪家的包子，怎么这么香？”

　　杜仲看看手上油纸包里仅剩的那个，小小地可惜了一番，就递了过去，“先垫个底吧。”

　　“嗯，多谢！”孙遇毫不客气，“嗯，闻着香吃着更香！”

　　杜仲有点怔愣地看着孙遇那毫不在意啃包子的模样，刚刚还觉得他浑身仙气儿，现在怎么一下子就落入凡间呢？瞧那副跟山上的狐狸似的小样儿，捧着包子脸上满是得意和满足——这么好看的男人雷火教怎么就没看上，反而看上黄柏那只没见过世面的小嫩羊了呢？！

　　但有那么一瞬间，她忘记了黄柏，忘记了曾经的心碎，忘记了这还是在危险的城墙上，只是单纯地看着对面那个吃包子的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孙遇忘记了咀嚼，呆呆地看着对面的笑脸，连包子馅儿抹到了嘴角上都不知道。

　　只是那么一个瞬间，就一个瞬间，那个逆着阳光露出一排整齐牙齿的少年，那微微眯起的双眼，淡淡的樱唇，仿佛太阳光一般，耀得他挣不开眼。

　　他仿佛听到了心底有一个角落在坍塌，一点一点，慢慢碎了一地，再刺痛了他的心田。

　　所以他连忙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掩过那坍塌的一角，快速地筑起原来的高墙：天下第一美女张絮儿的未婚夫，江湖才俊，孙家孙辈的希望，正气堂右护法，还有朝廷的……

　　杜仲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怔愣，马上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问他道：“要不要来碗豆浆？”

　　太阳升起，进出城门的人也少了许多。光是这样守株待兔肯定不行，杜仲觉得折腾了一晚有点累了，她想睡一觉，然后再决定怎么办。

　　事已至此，急也没用。黄柏被抓说不定对他是个好事。被抓一回，再逃一回，这江湖阅历就什么都有了，比她慢慢教快得多。要是逃不掉，并异常倒霉地就此死掉了呢？那她作为师姐就每年多给他烧点香和纸钱，祝他一路好走，并来世千万别做个江湖人。

　　“好啊，最好再来两根油条！”

　　他二人沿着城墙走了一段，到人少的地方才跳了下来。杜仲带路，找了个人不少的早餐摊子，一屁股坐下，一条腿翘在凳子上，大声叫老板过来点菜。

　　“客官，您要吃点什么？小店有包子、馒头、油条、豆浆，还有粥，包子有菜包子肉包子，粥就是白粥，您想要什么？”

　　“没米粉吗？”杜仲爱吃粉，还无辣不欢。

　　“这个小店没有，您哪，得去前面的店！”那店老板是看着孙遇一身不俗的份上才对杜仲毕恭毕敬的，说话也还算客气。

　　杜仲皱皱眉，不爽地大声道：“哎，这都没有，还卖什么早餐！——那就来两碗豆浆，两个肉包子，四根油条——孙公子还要点啥？”

　　孙遇看到那油黑油黑的凳子时就皱了眉，但依着杜仲的样儿在对面坐下。只见他坐姿如松，从头发往下，一丝不乱一丝不动，端是个君子典范。

　　“客官，您还要点啥？小店的白粥很不错，还有自家腌制的小菜，配粥正好——”那店老板对上孙遇时口气又好了不止一等。他已经是个五十开外的老汉，但看了孙遇这等好看的后生还是眼睛都忘了眨，腰快弯到桌子底下去了。

　　于是杜仲做了一个决定：为了不被区别待遇，接下来，能不跟这个祸水同行就尽量不跟他同行。

　　“谢谢老板，那就给我来碗白粥吧。”

　　杜仲端过自己的豆浆，唏哩呼噜地又吃了一个包子一根油条，放下碗，用衣袖抹了一下嘴，站起身就准备跟那个还在斯文喝粥的人告辞。“你吃得多你付钱。我就先走了，要是有消息，不用来找我，我会来正气堂找你们的，再会！”

　　孙遇赶紧把那口滚烫的粥咽下，再抬眼去看她，只见她已经迎着朝阳大步走开了！

　　他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潇洒的背影！

　　也罢，不用追得太紧，他们还有的是机会见面！

　　杜仲还是回了刘家。先是关上门一觉睡到下午，然后去找了刘老爷，给她家师父写了封信，再拿了刘老爷的几张银票，准备去江湖不知哪个角落捞她家小嫩羊了。

　　经过昨天一晚，刘老爷脸色灰败，但还是真诚地挽留杜仲道：“贤侄，老朽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不过你就这样走了，以后要是想找你怎么找呢？要是你师父回信了呢？要是你路上遇到麻烦，想要求助呢……”

　　“刘世伯有话请直说。”

　　“那**贼还会不会再回来？”

　　杜仲心里冷笑了几声，脸上正色答道：“会不会回来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只要大小姐不愿意，别人是没有办法得逞的。好啦，多的我也不说了，我们各自珍重吧——我师父来信的话她知道送到哪里，至于我，就不用世伯操心了，再会！”

　　刘老爷再次欣赏到了杜仲潇洒无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