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名字是杜仲的死穴，她现在还没有力气反抗，于是闻言就低了头不吭声。

　　空明见状就好奇了，“啪”地一声把脚放了下来，然后挪着屁股下的椅子往杜仲的方向挪了挪，“你这是默认了？”

　　杜仲没好声气地抬头翻了一个白眼。

　　空明又仰了回去，“也是，如果那么容易就断了，你们这对痴男怨女也不会闹得整个江湖都纷纷扬扬了。——哎，话说，你怎么一点都不伤心似的？”

　　杜仲苦笑一声，抬头很是认真地答道：“伤心和伤命，只能选一个吧。我连命都差点没了，还有什么心可伤的？”

　　从孙家出来的时候她就料到以后会跟孙遇艰难，后来孙家下了杀手，断了所有的退路，她又好似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何，哪怕是到了经历了销魂甜蜜和生离死别的此刻，她的心里对于她和孙遇的事情还是有一丝不确定，好似那都是过去一个绮丽的梦一般，但是一翻身，梦的内容就会有所不同。

　　因为是梦，所以有惆怅，但没有多少后悔。

　　“啧啧啧——”空明很是不屑这种论调，然后就下结论道，“你果然跟我是一类人，我喜欢！”

　　杜仲再次翻白眼。

　　空明好笑，大度地不计较，“这几天孙家还在翻天入地地搜寻，我们逃不出去，等过几天他们搜得不那么严了，我们再想办法出去。正好你的伤还要养几天。”

　　这回杜仲不敢翻白眼，而是站起来认认真真地冲他作了一个揖，“大恩不言谢！但杜某会铭记五内——”

　　“别急着谢我，”空明打了哈欠，站起来往外走，“我救你不过是为了好玩。再说，我听说你的易容术天下无双，你能想扮成什么样就扮成什么样，我好奇，想跟你比比。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要不然等到我们比试的时候你还没有好利索，可别怪我胜之不武……”

　　空明出身蜀地庐州，自称香帅和盗帅，但其实他还有一个江湖人给的小绰号，庐州小顽童，只是他自己不想承认罢了。

　　果然名副其实。

　　又过了六天，白天空明都是神龙不见神尾的，只是到了晚上饭点前他必定带点饭菜回来。前三天还好，都是规规矩矩回来的，晚上吃了杜仲做的乱七八糟的饭菜就睡觉，但是到了后面三天，他回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一些东西了。

　　第六天傍晚，杜仲胳膊和腿上的伤疤都要掉了，肩膀上的伤口也正在结疤——不得不说空明的药都是好药。她行动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加上跟空明斗嘴斗习惯了，也不怕他，看到空明又是贼不走空地回来了，张口就训斥道：“你就不能再忍两天？你这是生怕湖州城里不知道你来了是吧？”

　　空明眼睛一瞪，大声反驳道：“我已经忍了好几天了好不好？最近除了去孙家把你给偷了出来，你看我可有偷过什么大东西？这不过几块卤肉，三把扇子三根簪子，算什么偷？想当年盗帅我——”

　　“我们这就两个人你偷三把扇子做什么？”

　　“呃——偷的时候忘了数了……”

　　杜仲看那扇子还是市面上最便宜的蒲扇，一叉腰又骂道，“你还能出息点吗？偷东西也不能偷点好的？！”说完她又伸手去肩膀附近挠了挠，哎，结疤了，好痒啊！

　　空明也一叉腰：“你不是好的？你还不是我偷回来的……”

　　杜仲看着他腰上插了三把扇子，头上插了三根银簪子，一手上还抓着一包卤肉……地叉腰站着，忍不住破了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前阵子过得刀风剑雨凄风冷雨的，这样温馨的闲暇时光便显得格外珍贵。有时候杜仲甚至有一种错觉，她好像没有离开过柳树镇，还是在那个民风淳朴的地方，天天跟黄柏斗嘴……空明明明跟黄柏一点都不像，不管是性格还是长相，但不知道为何，看到他，她总是能想起那个被自己气得直跳脚的小师弟来。

　　“你别笑，等你听完了我说的话，我看你就笑不出来了！”空明大咧咧地在桌子边坐下，下巴一抬，“给本帅倒杯水来！”

　　杜仲这几天都不敢出去，因此外面的事情都是靠他告知的，于是乖乖地给他倒了水，端坐在他面前，等着他开金口。

　　空明满意了，神色也严肃了不少。“张家来人了，张盟主和张大小姐亲自来了。听说孙家给张家陪了不少礼，还让四少爷跟着张盟主走了——啧啧，孙家还真是孙子多啊！”

　　杜仲心里有点急，这些都不是她想听的，她想听的那个人呢，不会没有消息吧？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空明又感叹道：“遇公子也是个痴情的。听说他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几天——而且啊，据最新的绝密消息，他已经离开孙家，找你去了！”

　　杜仲低下头，说不出来话了。

　　她希望孙遇好，知道他病了她很心疼，但是然后呢？——就目前来看，他们的未来没法深究。

　　空明装做没看到她的落寞，接着道：“今天我远远地看到张大小姐了！啧啧，那叫一个天香国色！”说着他就低头打量了一下杜仲，摇摇头道，“按说你长得也不差，甚至比我之前认的一些美人儿妹妹们还好看点，可我怎么就觉得你跟她不是一个级别，遇公子是瞎了眼了呢？”

　　看杜仲头越发低，他又补了一句，“也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现在湖州，哦不，整个江湖人都这么说！”

　　此时的杜仲受伤初愈，脸上还有些苍白。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穿的是从孙家出来是带的下人的粗布衣衫，裤子是从空明那里抢过来的大黑裤子，还有头发，用一根布条绑在脑后一团——这房里没有镜子，她的脸上还有烧火留下的黑印子。

　　想那张大小姐，远远的就是一阵香风，稍稍走近了，环佩叮当闪闪发光，锦衣华服包裹着鼓鼓的胸脯和细细的柳腰，再纤步轻移……一下子就甩了杜仲一百条大街。

　　杜仲心里此时正黯然，看到他那惋惜的眼神就没好生气地道：“你啧什么啧，有本事你去认她做个妹妹试试啊！”

　　空明所谓的香帅也就是认了一大票的妹妹，不过，好些妹妹一旦被家长们发现了就认不成了……

　　“这个主意不错，可以试试。哎，你见过她没有？嘿呀，我说啊，她不是胸好看也不是腰好看，而是她的那头乌亮亮的长发好看！哎呀你不知道，她一走路那头发就垂到了屁股边上，一摆一摆的，那叫一个荡漾……”

　　杜仲瞪着他，心想终于明白为什么家长们一旦发现闺女跟这个人认了哥哥就死活不许了……而且她正好心里有气，张口就道：“那个张絮儿就真的那么好？你们一个个的都认为只有她才配得上孙遇，我就是那个横刀夺爱的无耻之徒？”说着她又黯然了，“甚至孙家为了让我消失还不惜出动了那么多好手……我就是这么多余？”

　　不知为何，空明刚刚戏谑的神情都没了，他定定地看着杜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自古多情空余恨的——”

　　杜仲突然听他说了这么一句十分不符合他“大帅”风格的话，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去看他。

　　被那双真诚的大眼睛看着，空明都觉得自己不好太混蛋了，就撇开头咕哝道：“其实刚才我是故意那么说的啦。不管怎么说，我跟你熟一些，自然是向着你的。——哎呀，你要是不喜欢张大小姐的头发，我不说不就行了！”

　　杜仲心里一阵温暖，这个家伙真的有非常难得的赤子之心，她被他救了而不是别人，她是个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