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枫露晚 第十七章 冷月如霜
作者:沐昔颜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内忧外患愈演愈烈,总经理却自暴自弃,一天到头找不到踪影,企业的人心一下子就涣散了,运营也瘫软下来,对于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天华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家庭、公司,就没有一样是省心的,言臻霎时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不复年轻时的精力和激情,蜡烛两头烧的生活真让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原本盘算着有这样一个极具生意天赋的儿子,终于可以当一回甩手掌柜,养花弄草颐养天年,好好规划一下自己的后半生,如今看来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有一句俗语是怎么说的来着,靠山山会倒靠人人要跑,本是教育年轻人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现今的言臻倒觉得用在自个身上再合适不过,可怜可悲都不足以形容,连儿子都不牢靠,他还能指望谁呢?温顺得跟小绵羊一样的亲生女儿?她巴不得把天华包装成一份贡品献给陆尧楠呢。

  就说她那不谙世事的单纯劲儿,从小寄生在父亲的羽翼之下,风雨不经,连自己的一件衣裳都没洗过,一顿饭都没做过,娇生惯养,就似那温室里的花朵,未尝经历过风吹日晒,恐怕被人卖了还会为别人数钱。

  心脏有些隐隐的不适,言臻捂住胸口一步步地后退,几乎跌坐在沙发上,面色有些发白,后背薄薄汗湿,腿脚失去了力气,先前的症状逐渐加重,转化为一阵阵的绞痛,冲上大脑皮层,刺激着脆弱的神经,使他濒临崩溃的边缘。

  “是,言家的脸面早就被我丢尽了,但那是你们言家的,从来都不属于我!这么多年,你以为我真的快乐吗?”言辰诺把手中的西装一摔,与皮椅碰撞时发出极大的声响,多年郁积于胸的不满和怨怼瞬间爆发,“你把我当作一台机器一样,需要的时候操弄两下,不需要的时候就踢到一旁,我不可以有自己的感情,不可以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但我言辰诺是个人,不是随你操控的玩偶,如果你只想找一个傀儡来按部就班的执行你的命令,人才市场多的是,手里都攥着简历排着队呢,没必要来折磨我!你命令我长大必须娶辰伊,但我有七情六欲,我也有我喜欢的女孩子,你凭什么掌控我的婚姻家庭,甚至于操纵下一代的幸福?你告诉我,凭什么?”

  言辰诺青筋暴起,眼睛通红,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甚是吓人:“你不是天皇老子,如果就因为你养了我十多年,我就必须……”

  “娶你的女儿作为报答,那我实在抱歉,办不到!”这几个字还未出口,便被插入的一个女声截断。

  “哥,你回来啦。”辰伊揉着惺忪的睡眼,穿睡衣站在扶梯上,哈欠连天,神情慵懒,显然是被客厅的吵架声闹醒了,慢吞吞地挪步下楼,“爸一直在等你,我让他先睡,他说怕你回来了看到家里冷冷清清的,心里头不好受,坚持要坐在这里等。”

  她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徘徊,见父子两人皆是面色铁青,一副谁都不服谁的倔强模样:“你们怎么啦?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没事,两句话意见不合就绊了几句嘴,都是些公事,你乖乖上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呢。”言父胸口的疼痛缓解了一些,手便支着膝盖站起来劝道。

  “嗯,那爸,哥,你们也早点休息,别再吵架了。公事上出了什么问题,大家慢慢商量也就是了,一家人别伤了和气呀。”辰伊绕上言臻的胳膊,撒娇般地腻上前去,“爸爸,你也真是的,哥毕竟还年轻,经验不足,出点儿状况也是正常的,就当是增长社会阅历了,为今后的成功打基础嘛,你干嘛那么急躁,好好跟哥说不行吗?”

  “知道了知道了,烦不烦你,和念紧箍咒一样。”言父见女儿娇俏可人的模样,遂笑逐颜开,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十分亲昵,“好啦,爸爸不会再跟辰诺吵了,打扰到你睡觉了是不是?乖啊,你哥有点醉了,扶他上去歇着吧。”

  “哦,好,那爸爸呢?”辰伊眨巴眨巴汪汪大眼,令人更加怜爱。

  “爸爸过会儿就上楼,你就别管了啊。”言臻慈爱地拍了拍辰伊的手,旋即目光一偏,眼神一凛,警告般地瞪了身侧的言辰诺一眼:“辰诺,这事我们到公司再商议,今天就到此为止,别再提了,回房间睡去吧,明天准时跟爸爸去公司。”

  言辰诺低首默默不语,神色亦是清冽,瞧不出一丝一缕的波澜,黝黑的发尾遮住了一部分脸颊,光影投在下颌处,那里密密地冒出了黑而硬胡茬。

  他任由辰伊扶着他的胳膊,缓慢地抬着步子,上了楼梯。

  言臻疲累地坐回沙发上,浑身失去力气,整个人深陷在里头,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胸口的疼痛复又发作,一下下地锤击着五脏六腑。

  刚才他硬撑着没倒下,是为了不让辰伊看出他的不对劲,徒增紧张和忧虑。他的身体一向健康硬朗,年年的体检指标都十分正常,人人闻风丧胆的三高一项都没有,冠状血管也素来强健,令同龄的老朋友们羡慕不已,直说他保养有方,老来有福。他看了体检报告,也很是欣慰,自己没病没灾,也算是不给子女儿孙们添麻烦。

  他身体自己知道,应该不会突然摊上什么毛病,大概是方才急怒攻心,实在被言辰诺的叛逆气到了,经血倒行,心脏才不堪重负地疼起来,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让辰伊白白担惊受怕。

  他调整着呼吸,缓呑缓吐,胸口的疼痛才纾解一点儿,额上豆大的汗珠凝在一起,顺着面颊骨滑下,滴在纯黑色的沙发上,渗入皮质中,不见了踪迹。

  台子上的电话铃骤然响了起来,划破了夜晚寂静的空气,言臻不禁感到奇怪,都快三点了,万籁俱寂,搁平日里早已在睡梦之中,谁还会这时候打电话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