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面乌压压的悬浮车停在空中不敢再尾随,联邦法律规定超过十分钟的跟踪属于侵犯隐私。血族社会的司法体系十分完善,因此故意违法的现象在上等公民里甚少出现。
金色马车在保镖车的护送下,穿过云层平安地回到庄园。
天马愉悦的嘶鸣充当提示音,车门从外面被拉开,三人跟着走下马车。
安琪肩膀放松下来,刚刚苏珊的警惕让她不由自主地犯紧张,差点以为同车的有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唔,好像除了她们俩,同车的就只有饲主大人……
车门旁桑尼向当先的艾伦行了个敬礼,虽然坐在风大的前座,他深蓝色的军服依旧一丝不苟,铿锵有劲的军礼也堪称典范。
艾伦漫不经心地朝他点点头,往前走去。
桑尼面无表情地跟上,安琪几步上前跟他并驾齐趋,突发奇想地将鼻子拱上去,两只小手扒拉下眼角朝他做了个鬼脸,后面顿时传来苏珊幽幽的声音:“小姐,请不要做出这样有失淑女的举动,尤其在一位绅士面前。”
安琪伸出的长舌头马上缩回去,松开小手,扭曲的脸皮顿时恢复原样。
旁边高个子桑尼淡淡瞥她一眼,一步跨出她身高的距离,目视前方紧跟在艾伦身后。
安琪悻悻地垂下脑袋,心想今天的大人们怎么都这么没意思?忽然想起上午的怪叔叔“J”,她退后到苏珊身旁说:“苏珊,我上午和一个叫‘J’的医生有约定,现在我回来了,他可能还在等我呢,你能帮我联系他吗?”
“哦,什么约定?”苏珊漫不经心地问,褐色的眼睛里却蹿出一簇小火苗。
安琪毫无所察,只想了想说:“嗯,他叫我不要告诉‘奥斯汀先生’,那我应该可以告诉你吧,他邀请我做实验哦,不知道是注射药物还是机能测试,我可不想在一间屋子里抓老鼠、蛇啊,或者老虎、狮子之类的,身上常常弄得不干净……”
她鼓起腮帮子抱怨,漫不经心的口气就像在埋怨“今天天气不好,会把皮肤晒坏”一样。
苏珊的神经登时被刺激到,一股按捺不住的火气冲上脑子,她忽然尖声叫起来:“没有一个人可以拿您做实验!您是奥斯汀家族的小姐,这个世间没有什么能践踏您的尊严!J不可以!任何人都不可以!”
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脸色因激动通红起来。安琪愕然看着她,一时无措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
这么大动静也引来周围随侍军人的目光,甚至连前面的桑尼也淡淡往后瞥了一眼。
苏珊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好一会儿才平复下起伏的呼吸,低头看向她说:“J不是医生,他是家族的科研人员,您以后不要理他就行,他奈何不了您。”语气虽然平静,她的眼神里却有种她看不太懂的东西,仿佛海底最深沉的蓝,美丽却让人欢喜不起来。
安琪下意识地点头,来不及思考她话里的含义,纯粹是被她不容抗拒的气势吓到了。
“您一定要记住,没有人生来是要受苦的,没有人会永远活在阴影背后。我会保护您,只要我苏珊·波尼尔有一口气,就会永远保护您不受迫害!”
苏珊郑重地说,脑中想起上午在医院碰见J时的惊讶,想起阿瑟上尉说起领主大人收养的“小怪物”时满不在意的口气,想起无意中听到J吩咐手下准备实验室时浑身的僵硬,她的心现在仍如坠冰窖。
也许J真的是瞒着少爷,但如果少爷真的在乎小姐,那么现在这些都不会存在。说到底,少爷还是动心了,不,也许他收养小姐的目的就是此。
想到这她瞬时手脚冰凉,没有谁能比看着少爷长大的她清楚,少爷自懂事后就不是一个会多管闲事的人,对了,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收养一个小女孩?
她早该明白的,奥斯汀少爷已经不是当年缩在角落里等人安慰的小男孩,而是领地的新领主,一个铁石心肠、善于权衡利弊的令人头疼的政客。
她只是弄不明白,要怎样的冷酷无情,才能若无其事地去利用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她茫然的目光划过前方的少爷,这一刻,她的眼里是深深的失望和哀痛。
安琪搞不懂她话里的含义,但还是识相地猛点了点头,小脸一派严肃郑重,表示把她的话铭记在心。
苏珊朝她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你啊,也不一定要明白,只要记住这些话比你的奶油重要就行,将来我考你要能答出,可能从我手里换好多好多奶油。”
安琪这才一脸了然地点头,仔细回想一遍,确定一字不差地记住她的话,心里不由窃喜起来,她的记性好着呢。
苏珊目光温柔地看着小女孩傻笑,转眼神色却黯淡下来。她知道自己一个仆人能做的有限,靠的不过是主仆间的一点情分,刚才的话以血族的感官若有心一定能听见,但愿少爷不像他表现的那样无动于衷吧。
一行人慢慢往主宅的方向走,天空晴朗,鸟语花香,气氛却颇沉闷。
停车的地方是庄园入口处的草坪,同时也是饲养天马的地方,离主宅有段距离。大约二十分钟后,一行军人才将几人护送到主宅。
安琪抬眼看到粉色屋顶的主建筑,心里还没做出反应,周围的军人们忽然迅速在门口集合起来,排成两行横队,各队自发地立正稍息报好数,然后护卫长小跑到艾伦跟前,双脚合并行礼吼道:“报告长官,三队人数到齐,请长官阅队!”
吼声震耳欲聋,倒把后面正好奇观望的安琪吓一跳,身体轻轻哆嗦一下。
艾伦淡淡扫一眼,抬手做了个手势:“三队做得很好,再接再厉!听口令,立正稍息归营!”
他的手孔武有力地挥下,九人编的护卫队立即行云流水地做好一套动作,齐齐抬手行礼朝他吼道:“联邦万岁!”然后列队踏着整齐的军步向东边离开。
在军人们吼的时候,旁边的苏珊也将右手握拳放在胸口,低下头类似某种宣誓。安琪赶紧照做了,一板一眼的有种学大人的可爱劲。
等最后的随侍官桑尼也行礼告退,苏珊这才跟着前面的艾伦往主宅里走,同时低头向旁边的安琪解释:“这是血族第一代殖民者留下的军仪。据说当时太空的竞争十分惨烈,连平日清闲的随侍军人也要上战场,所以每次与长官告别,他们就会进行这种仪式,一是体现军人的秩序,二是怀着一种军人的责任感上战场,这样才无愧于国家和人民。”
安琪赶紧受教地点头,见苏珊的情绪恢复正常,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太好了,要是苏珊还像刚才那样容易暴躁,她的奶油真是岌岌可危。
她默默擦了把汗,想到厨房里的美食不由兴奋起来,乐颠乐颠地跟在艾伦屁股背后,只盼能早点获得自由杀入厨房,一个没留神撞到他的大腿上,脑袋磕到他的金属裤腰带,捂住额头眼泪汪汪地抬头看向他。
艾伦低头看去,见她可怜巴巴的模样,眼睛里的冷光倒柔和下来,好笑地正要说话,那边沙发上的少女已经迫不及待地走过来:“艾伦,听说你住院了,你没事吧?”
安琪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望过去,一眼就认出眼前清丽的少女叫“海薇安”,不过此时的她脸带急色,注意力完全放在艾伦身上,蓝色肩带连衣裙压出明显的皱褶,整个人显得风尘仆仆,完全不复那日的优雅从容。
“我没事。”艾伦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露出的笑容里带上几分温度。
“谢天谢地!”海薇安身体放松下来,心有余悸地说。
冷静下来后察觉大家都在看她,或许是想起自己此时不合适的装容,她脸上不由晕开一抹红色,垂目将散落的发丝捋到耳后道:“不好意思,我刚从梅斯菲尔德赶回来,在大家面前失仪了。”
苏珊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异色。
旁边安琪察觉她情绪的微妙变化,不由抬头好奇地看向海薇安,想瞧出她有什么特别的。
“不用在意,薇琪,你永远是名漂亮的淑女,不然斯特朗夫人得来找我麻烦了。”艾伦几分打趣地说,“另外谢谢你来看我,但你这回可弄错了,这次住院的是我的小女儿。”
海薇安羞涩一笑,听到后面不由捂住嘴惊叫:“小女儿?”
安琪觉得她情绪有点紧张,快速运转的脑子里冒出问号。
“小宝贝,来跟薇琪打个招呼。”艾伦笑着回头说。
安琪条件反射地上前一步,这是舞会留下的阴影。但她嘴巴张开半天,都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对面的少女,是“海薇安”还是“薇琪”?这个人为什么有两个名字?她不由困惑地想。
海薇安见艾伦所谓的小女儿就是安琪,倒是松了口气说:“你吓到我了,艾伦,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女儿。”
然后她看出安琪的为难,主动伸出手说:“我是海薇安·斯特朗。上次我们在彩虹园见过一面,我还想这么漂亮的小女孩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呢,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很高兴认识你,小安琪。”
安琪跟着伸出小手,一本正经地说:“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斯特朗小姐。”
“叫我‘海薇安’就行,小可爱。”
“好的,海薇安。”安琪跟着露出一口白牙,心里却更困惑了,目测这位小姐除了期间一闪即逝的紧张,没有其它特殊表现,怎么也分析不出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身怀不为人知的绝技,比如同时接一百个球、用一根头发转碗碟之类的。
“真是乖巧的孩子,不知道艾伦你哪来的运气。”海薇安轻笑着调侃他,倒没提安琪住院的事。
如果是普通的小病小伤,庄园完全可以自己解决,既然闹这么大动静,想来事情非同寻常了。而在上流社会里,这四个字通常意味着“纠纷”与“麻烦”。
艾伦耸耸肩:“我运气一向比你好,也许你在飞行器里也该张开眼睛,不然好运可要和你擦肩而过了。对了,你在‘爱德华’过得怎么样?”
“美帝依森。”她耸耸肩,在血族的古语言里是“和往常一样”的意思。
“斯特朗夫人常念叨你表现不错,看来联邦出一位女将军指日可待。”
“你在开我玩笑?也许它很有可能成真哦,现在可不全是男人的天下。”海薇安挑了挑眉,似乎对他的说辞很不满。
“我可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艾伦说。
两人聊得开心,倒把其他人晾在一旁。苏珊和老巴克安静地垂目侍立,安琪抬头看看两人不免感到无趣,加上心里记挂着厨房,表情便露出不耐烦来。
艾伦眼角余光扫见,总算意识到这样不妥,便对一旁的老巴克说:“巴克,你去准备血茶。”转头对海薇安做了个“请”的手势:“女士,请见谅,你的美丽都让我忘了基本礼仪。我们去沙发区聊。”
海薇安轻笑了一下,拎起裙子向他微福了福,朝沙发区走去。
然后他看向一旁静侍的苏珊说:“苏珊,你带安琪去看我送的‘礼物’,别忘了教她使用‘契约机器’。”
苏珊微微躬身应“是”,安琪疑惑地看他一眼,瞥见苏珊真的要动身领她去拆“礼物”,不由高兴起来,欢快地说声“艾伦爸爸再见”就迫不及待地跟着她走了。
听说“礼物”都是令人开心的东西,她不由期待地想,会是一个奶油工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