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苏珊回头看到他们这个举动,立即气得不行,大步往回走就要找他们理论。
安琪脸色已平静下来,走上前及时制止住她,冷静地说:“你不要生气,他们也是工作需要。”
苏珊看她镇定自若的样子,燃烧的怒火不知不觉被浇熄,心里总有一股憋屈感,但她的话也无可反驳,少爷的安全的确重要,对方不过是在履行职责罢了,可为什么仅仅这样对小姐?
想到这她又有些悲愤,这些随侍军人对小姐的态度甚至比不上她这个下人,这说明什么?说明少爷对小姐的不重视连这些军人也看在眼里!
她看向安琪的目光不由透出浓浓的怜惜和愤怒,安琪被她看得莫名其妙起来,这时饲主的伤势像块石头压在她心头,她没有精力纠缠这点细枝末节,蹙眉催道:“苏珊,我们快去看爸爸吧!”
对少爷的担忧占据上风,苏珊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脸色马上又变得忧心忡忡,忙道:“好好。”脚步急促地往内厅赶去。
主宅里面也驻守了不少军人,里里外外布署严密,都严阵以待地在站岗或巡逻。
苏珊对这些军人视而不见,径自穿过外厅、走廊往里面走去,不一会儿便到达内厅。
内厅里却没有什么人,只有脱下礼服外套、身穿染血白衬衫的艾伦仰靠在沙发上,旁边医生正蹲着帮他处理手臂的伤口,地上散落一堆浸满血渍的消毒棉,旁边打开的急救箱里罗列着愈合剂、消毒水和绷带之类的东西。
安琪的眼睛在他的手臂上顿了一下,医生的手虽遮住一些,但露出的部位血肉模糊,就像有人刻意划开皮肉在里面找什么东西,外人可以清晰地看见鲜红的肌肉纹理及经脉、白骨。
手被伤成这样,仰靠在沙发上的艾伦却仿佛毫无知觉,脸部表情都没动过一下,自始至终有股平静,好像伤的不是他的手,而是假肢一类的东西。
这样不痛吗?安琪的眉毛跳了一下,看一眼就有种心悸的感觉,不知道对方怎么承受这样的痛楚,还一副近乎冷漠的模样。
苏珊担忧地看着艾伦的伤口,目光移向旁边的医生问:“少爷的伤口怎么样?”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不想惊扰到闭目休息的人。
艾伦此时却睁开眼睛,头抬起来眼睛扫过安琪,对苏珊说:“我没事。”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由于久处高位,这份冷静里不自觉地含了几分威严。
就在这时地上的医生站起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说:“碎片全取出来了,现在没有大碍了。”他仿佛刚刚经历一场激战,后背已经湿透了,额头鼻翼这些易出汗的地方早已水渍泛滥,说话时神情却如释重负。
说实话这医生担任领主的家庭医生以来从未出过诊,他以为自己会无事到退休,没想到今天竟遇到这样的事。说出来不相信,竟还有人能伤到领主大人,他刚才赶来亲眼所见时还觉得不可思议!
那些子弹碎片在艾伦的肌肉里爆炸开来,让人很难处理。这种情况是要去医院做无菌手术的,领主大人却让他直接动手。
他没敢违背,心里却紧张会造成进一步的意外伤害,毕竟这类型的武器闻所未闻,有没有副作用也不清楚,万一领主大人在处理过程中难忍疼痛而胡乱动弹,导致伤口进一步恶化就不好了。
但没想到领主大人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硬是不吭声地做完了整套处理,这让医生由不得肃然起敬,这样的硬汉子总容易激起男人心中的热血。
艾伦受伤的手臂动了动,原本一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开来,只几瞬的功夫就完好如初。
他将挽起的袖子放下,即便身上血迹斑斑,举止间仍慢条斯理得优雅,好像没有什么事能惊扰到他。
原本面露焦急的苏珊见状不知不觉冷静下来,只脸色还带些苍白,上前担忧地问:“少爷,你感觉还好吗?要不要通知医院?”
“不用。”艾伦淡淡道。
安琪也站出来:“艾伦爸爸,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她小眉头担心地皱起,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对饲主不是全然没感情,此时除了对整件事的忧虑,于他也是不希望有事的。
艾伦笑了笑,看她的眼睛里却没有多少温度:“你去了哪里?”
安琪闻言心里一沉,眼睛闪了闪说:“去了……洗手间,恩,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回来晚了。”
艾伦深深地看她一眼,没有深究,微微一笑说:“没事。你过来,让爸爸抱抱。”
安琪表情微微一滞,勉强笑了一下朝他走过去。他强健的手臂将她抱到腿上,血红的眼睛直直看着她,让她莫名瑟缩了一下。
察觉她的不自在,他淡淡一笑说:“刚刚我还在担心你出事,没事就好。”
他的大手掌抚摸起她柔软的头顶,若有若无的能量包裹住她。
她身体一僵,大脑中不断发出“危险”的警告,肌肉不由自主地紧缩起来,就像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
这个反应只持续了几秒,她的小手紧了又紧,生生克制住心里要逃离的欲望,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抿着嘴唇看着艾伦的脸不说话。
“以后不要乱跑。”他脸色平静地说完这句话,那股包裹她全身的若有若无的力量随之消失。
安琪的身体真正放松下来,这些天观察下来,她发觉自己的大脑芯片有些与众不同,对敌意与战斗等偏武力方面异常敏感,虽然这功能于她的处境很实用,对她控制情绪却有些不利。
她刚想如往常般笑着回应他的话,撞进他冰冷的眼睛里,表情顿时一滞,明白他的话算是警告了。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就很难铲除,尤其像这种位高权重的人,心里一旦起疑便很难卸下对人的防备。
安琪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解释什么,临到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她该说什么?一切都是误会?不,她很清楚自己在此事中并不清白,至少当她选择隐瞒线索时,她就变成今日的一个从犯。
最终她眼睛闪了闪含糊应道:“恩。”
艾伦淡淡一笑,将她放了下来。
苏珊沉默地站在一旁,脸色白了白,借低头的动作掩住眼里的震惊与不置信。她不是傻子,自然从少爷不同寻常的举动里瞧出什么,可他为什么防备小姐?一个八岁的小女孩?也许小姐是有些奇怪的地方,可她不相信她与今天的事有关,她只是一个孩子啊!
这时桑尼大步走进来,合并双脚行了个军礼道:“报告长官!晚宴会场检查完毕,嘉宾们询问完毕,监控录像也仔细调查完毕——”
说着他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皱紧眉头:“没有发现犯罪嫌疑人的线索!”
“知道了,继续巡查。”艾伦的神情似乎早有预料,平静的看不出起伏,只命令他继续执行任务。
这样的冷静多少能给人安慰,毕竟今天这样的情况很多年没有遇到过,看见艾伦被伤的一刻,每个人心里都或多或少有点震惊和恐惧的。
上流社会的成功人士谁没有一点小秘密,亏心事做多了自然怕鬼,以往他们相信自己力量的强大还不甚担心,现在这事却敲响了他们的警钟,连纯血族的领主都不能抵抗,如果这伙人的目标换成自己呢?
领主的存在就像一个传奇,虽然难免引人觊觎,难说大家心里没有自己的小九九,但传奇动摇的一天,众人首先的感觉肯定不是幸灾乐祸,这就好比人人都盼着对手下台自己好上位,但对方真倒下了,难免浮现兔死狐悲之感,谁说下一个不会是自己?
今天的事虽还不至于此,但总归是在每人心里泛起了不小的涟漪,想必密切关注后续发展的人不少。
“是!”桑尼领命出去,沉稳的军步渐渐行远。
艾伦瞟一眼茶几上被取出的子弹碎片,面色冷淡地对旁边的医生说:“把这个收拾好,等下我会派人送去化验。”
这些子弹里肯定含某种特殊结构和物质,不然不会有穿透空间的能力,只是他心里却没有期望能马上得到答案,对方既然敢明目张胆地使用,说明他们有信心里面的秘密不会被渗透。
夜色渐深,主宅依旧灯火通明一派热闹,外面已冷清下来。参加晚宴的客人们已经被疏散,手持武器的随侍军人将众人送至停车场,一辆辆马车腾空而起,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庄园里军人们也再次搜索完毕,依旧一无所获。爆炸的地点当时人太多了,除了当场死亡的,其余的根本盘问不出什么,而且来参加晚宴的哪个不是身世清白大有来头,要从中寻找犯人更是难上加难。
主宅的内厅里众人还未入睡,艾伦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
医生出于避嫌的原因也不敢提出回家,就这么一直呆着坐在小沙发上,神色显出困顿。
苏珊则抱着小安琪坐在另一边的小沙发,事情过去几个小时,她的精神也放松下来,便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但不得不强撑着,不时拍打安琪的背哄她入睡。
窝在苏珊怀里的安琪却完全没有睡意,她在想今天的事,这事和研究所有没有关系?如果有,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今晚对方为什么不来找她?是对她放弃了吗?还是另有隐情?
今晚的事闹出去势必会引起人心惶惶,当局者八成会选择封锁消息。可怜的是遇难的那些人,因火力太大直接被碎尸,血族的自愈力根本没有派上用场,各个家族也无法追究,奥斯汀当局和联邦政府也许会给些抚慰,但终究比不上失去家人的痛苦。
安琪虽然不明白这种痛苦有多痛,但她想如果死的是苏珊,她会很伤心的,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因有共鸣她的心难免被触动,不像以前般漠然,终于隐约领悟到生命的宝贵,至少不该是如蝼蚁般的存在。
到凌晨五点,事情进入收尾阶段。
桑尼再次入厅汇报,依旧是毫无所获。
艾伦面色仍然平静得看不出什么,淡淡交代他递上一份调查报告,然后叫人传令随侍军人们收队换班,接着吩咐医生将子弹碎片装进保险箱里,叫桑尼亲自送去J那里,其它就没有多说。
到五点半军人们换了班,艾伦便吩咐苏珊带着安琪去休息,而他自己则回卧室换了身衣服便领着几名随从出了门,临走前告知老巴克一个星期内不会回来。
猫在苏珊怀里的安琪听到这句话,心里倒是松了口气,这种情况下饲主出去也好。
但她预料,接下来领地的动静不会小,研究所的事也会被提上议案吧。
想着她眸色复杂不明起来,心里情不自禁无力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