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西施终于跑到了东施的面前，喘着气站定了。汗珠滚滚而下，流过黑黄丑陋的脸庞。

　　东施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好看的眼睛在阳光下微眯着。问她什么事。

　　相遇的地方是在以前经常浣纱的溪水旁。东施觉得凑巧，她喜欢水，尽管认识范蠡以后一下子荣宠富贵，久没有浣纱，但是她看到溪水她还是禁不住身心愉悦。

　　她却不知道，她这一生都与水有缘，在水边与范蠡相遇相爱，后又坐着船被送到吴国，再后来末了，被勾践夫人沉入水底而死。但是这些都是冥冥中自有安排，当事人不知道。

　　东施，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西施喘完了气，小眼睛紧张地告诉她。

　　东施笑，洁白的牙齿闪了一下，她说，你说啊，我听着呢。

　　东施，你知不知道？西施望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终于说了，我们认识的范公子就是我们国家的范蠡范大夫？

　　东施笑，心内甜蜜，这个她早知道。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觉得自已分外幸福，被这样高贵的男子爱着。人生还有什么好不知足地呢。

　　她笑着望着西施，笑道，这个我早知。我们认识不多久他就告诉我了。

　　西施心里就哄了一下，没有出现臆想中花容失色的场面，她有点失望。但是没有可能，东施她怎么能够接受自已爱的男人出卖的事实。

　　她说，东施？我今天从集市里来，听到消息，诸暨苎萝施家村的西施被召进宫，要当作礼物送给吴国。

　　东施她心里轰的一下，一直奇怪他堂堂一个大夫跑到这种山村野地来做什么？而且一盘恒就是数月。难道传说中选美到吴国去报仇的事是真的？

　　但是她控制着自已。在丑陋的西施面前，她输不起自已。她沉着声音说道，你听得的消息可当真？

　　西施大睁着小眼，拼命点头，当真，连告示我都看到了。贴在城门口。而且范蠡也亲口告诉过你他就是我们越国的大夫。这个没有半点假了。

　　东施心里轰得一下，一瞬间仿佛什么被撕碎了。

　　但是她还是强撑着，她说，告示上写的是西施进宫，我叫东施。是你去，这与我无关。说罢转身要走。

　　西施气结，东施！她大声叫住她，你不要跟我装了。我，你，他，都知道出了什么事。范蠡把你卖了，卖给越王，卖给吴国了。你不要还跟个傻子一样。你明明知道他要的是你美女东施。我那么丑，再怎么轮也轮不到我。

　　声音里先是气愤，到最后分贝慢慢地低下去，尽是无奈和悲伤。

　　东施转过去的身子听到西施这么一说，不由抖了抖。身旁静静无声流淌的溪水如今仿佛突然嚣叫起来，在她的耳边哗啦啦地流淌。

　　是什么如这水流，这么无情，这么一去不可阻挡？

　　东施转过身来，眼里有泪，她轻声地说道，不可能的。他那么爱我。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怎么能够把自已深爱的女子拱手让人。你说得都是假的，我不信！

　　西施冷笑，一瞬间有了报复的快感。原来美丽也是一种罪，有时候甚至会置自已于万劫不复的阵地。

　　她说，你不要再多情了。对他范大夫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他的名他的望他的利他自已的生家安危，这些才是最重要的。你一个村里女子，长得再美又怎样，这天下美丽的女人多得去呢。

　　她说的是事实，事实宛如一把锋利的刀，在给东施凌迟，一刀刀，剜心剔骨，痛入骨髓。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跟他在一起时，不管两人多么缠mian，到了最后关头，他总是不肯要她。她原本以为是他想把她娶过门以后才要她。而今却发现是因为他从来就不想得到她，她是他选中的送给吴王的礼物。不能自已私自拆封。

　　东施只顾着摇头，落着泪。她说不，我不相信，除非他亲口跟我说。西施，你跟我去见他。听他自已说，他肯定是被逼地，他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西施冷笑，依言跟着东施去找范蠡。她要让东施彻底死心，重心回到她西施身边，离开范蠡，哪也不去，两人如前一般的好，老死在施家村。

　　找到了范蠡。他正拿着一把剑在那里练着剑术。

　　东施和西施相携着向他走来。他看着美丽脸庞上伤心的泪水还有那张黑黄的丑脸上愤恨的神情，再算算时间，他知道这一天终于到了。

　　这没什么要紧，他会像以前一样用国家民族大义安慰这些女子。告诉她们这是为国为民的大举。为了越国的强大才不得已地使了美人计，牺牲掉儿女私情是应该的。

　　只是这一次多了个东施，这个丑女人，令他叵费周折。

　　他对着西施笑，说道，才分开一会儿，又来找我，想我了吗？美人。说完伸过手去，想亲热地拉过她的手。

　　东施却躲开他的有意亲热，冷着脸站在远处，说道，范公子，我有话问你。

　　范蠡收敛了笑容，沉着脸叹了口气，说道，我早知有这一问，你问吧。

　　东施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她惊慌地看了西施一眼，西施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她只得重新积蓄起勇气，问道，你是不是要把我送进越王宫，然后送给吴王？

　　范蠡看她一眼，长叹了口气，说道，没错，西施，你听我说。

　　这时真正地西施冲了出来，说道，有什么好说的，不外是你那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词。东施你不要听他说。

　　范蠡眼神一恶，身一转，剑一抖，往前一送。

　　只一瞬间的事，等东施明白过来，西施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她伸出枯黄的手，气息微弱地叫着东施，东施，你过来。

　　东施万没有想到这一着。她恼怒地看了范蠡一眼，说道，有本事你也把我杀了。

　　说罢走到西施身边去，蹲下身来，握着她的手。

　　西施还有一点气息，东施望着她，想她是因自已而死，又想着这么多年从小长大恩爱的好来，不由悲从中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西施见她哭泣，不由微微一笑，她说道，东施，你不要哭。死了也好，像我这么丑的人早死早去投胎，下辈子像你一样做一个漂亮的女人。

　　东施不答，只是哭道，对不起，这全是因为我。

　　西施笑，摇头。她说，可惜我们两个爱上的是同一个坏男人。还好我的苦受尽了，你的苦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东施，其实我比你幸福。我现在就要死了。

　　她说到这里气息转弱，最后望了一眼远处不作声地范蠡，笑着轻声对东施说道，东施，能死在他的剑下，也好过我嫁过一个丑男人庸碌着老死。毕竟他是我唯一爱我的男人。尽管他都不曾看过我一眼。

　　东施含着泪花点头，说道，你放心，从此之后我就是西施。我会替你替我自已报仇的。

　　西施笑，说道，恐怕没那么容易做到呢。要恨一个自已爱的人也是很艰难的。

　　说罢最后看了一眼范蠡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