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媚

　　一、缘起

　　引子：她问，现在可以了么？安公子望定她半响，然后哈哈大笑，说道，真正的妩媚是天生的，又岂是学来的？我喜欢狐狸一样的女子，除非你变成狐狸。痴心到了极处便入了魔障，她低着头，听着他的又一次拒绝，她在心里坚定的说，好，那我就变成狐狸给你看。

　　（一）

　　唐长安，西直门街当阳一带，是一长排的豪门大宅。其中顺着数过去第二间，是一朱漆大门。门前放着两个大石狮子，大门没有开，偏右下方开着一小侧门，站着或坐着几个穿青衣的仆人，宅院被高大的围墙围着，人站在街上根本看不到里面去，只有骑马经过的人，在马背上翘首一望，才能看到里面楼台院落，气象峥嵘。当然里面的人除非出得门来，平日里也看不到外面的景象。所谓候门一入深似海，大概指的就是这种景象。

　　外面的人也许在好奇，这里面的人过得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却不知里面的人对着外面的世界同样好奇。

　　木素素要丫环把秋千推得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她坐在秋千上感觉着秋千一次比一次荡得更高，她唤道，小玉，再用力一点，我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啦，对，再用力一点，再高一点就可以了。小玉已经浑身大汗，在那里苦极了一张脸，可见力气已经用到了极限，无奈小姐再三地催促，最后一次小玉只得把浑身的力气积蓄起来，用力的一推，连自已的身体也一起撞了出来，连带着跟出去好远。看到了看到了，秋千上的木素素终于看到了围墙外的西直门大街，她看到她的斜对面站着一个穿黄衫的男子，旁边有一匹高头白马，当秋千从最高处往下慢慢跌落时，那男子突然回过头来，也看到了秋千上的她，对着她淡淡一笑，素素的心里就猛跳了一下，他长得是这么的俊郎，在木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子。爱情就这样而来，可是当爱情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秋千已不由她的跌落下来，最后停在花园的空地上一动不动。她呆呆地坐在秋千板上，心里再也忘不了他的笑容。一会醒悟过来，她回头唤道，小玉，再给我推秋千。小玉早已坐在远处地石凳上，在那里做将死状。没有办法，素素只得叹了口气，想着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再遇到他。

　　从此就害了相思，在花园里玩赏，偶尔听到外面有人打马经过，素素就疑是他，在那里心怦怦跳的听着。“得得得，得得得。”马蹄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最后只剩下她怅然若失地站在那里。是“十六泣春风，背面秋千下”的感觉。古时候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比现在，是只能养在深闺的。每年除了三月三，清明，端午，中秋等几个有限的节日要出去探亲戚烧香拜菩萨，平日里不经允许是不许出门的。素素又从小是乖顺懂事的孩子。所以到这么大，还真的是一年难得出一次门。

　　日子一天天过去，剩下的唯一的希望和寄托就是每天荡秋千的时候一次比一次荡得高，每次都希望能够高到飞过墙头，希望在那高空的一瞬间，她能够再见着他，也许，他还会回过头来，对着她一笑，她也就心满意足了。但是小玉不肯帮忙，她不明白平时不爱运动的小姐怎么突然开始迷上了秋千。每次只推了十多次，素素还没飞过墙头，小玉就托说太累了，房间还没打扫呢，借故溜走。而且她还说，小姐玩秋千玩得太厉害，就不像大户人家的静如处子的小姐了，她要告诉夫人去。素素没法，就只得说，好了，不玩秋千了，你去忙吧，我到园子里随便逛逛。把小玉支使开，望着她逃也似地快速地走远，背影消失在绿叶红花中了，她就自已又回到秋千旁。素素知道，要是想靠自已一个人就能够荡秋千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站着荡秋千，先一只脚踩在秋千板上，另一只脚踩在地上，后脚用力，然后秋千就往高空荡了开去，这时她的在地上的那只脚也可以跟上来，一同踏在秋千板上。她知道这样由于好借力可以荡得更远更高。但是却也比坐着荡秋千危险十分。她曾经就听说过，有个女孩这样荡秋千，因为太高了，自已没有把持住绳索，在急速下落的时候，从高空中跌落下来，一头磕在一边的石头上，死了。所以素素是很害怕的。但是她实在是太想看到他。她想，那也许是他家，他每天要从那里出去，又要回到那里。所以只要她的秋千飞过高墙，她就有很大的希望再次看到他。素素开始尝试，鼓足了勇气，第一次后脚一用力，秋千荡了出去，但是由于害怕，反倒是她秋千板上的那只脚落了下来，整个身子被缠着的秋千绳索带出去好远，胸口被粗粗的绳索勒得生疼，衣襟处的金色缠枝花样也被磨破了丝线。她叹了口气，从绳索里出来，拍拍手，又重新开始尝试。这次更惨，一脚踏空，整个人在半米高的空中重重的摔了下来，幸好是草地，没有受伤，可是人也被摔得浑身酸痛，让她难受至极。然而再三的失败反而让素素更加固执，她说我定要学会。又开始尝试，经过无数次的失败过，她终于飞了起来。一只脚用力一蹬，然后轻盈地踏上去，双手拉着绳索，秋千果然飞过墙头，让她再次看到了那个大门，只是再也没有那个穿黄衫的少年公子，还有他的高头大马。她只得讪讪的低了头，坐在晃荡的秋千架上不言语。一会心想，说不定现在他在呢，便又荡了上去，但是还是没有看到。在这以后，素素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荡上秋千，飞过墙头去寻那个人，但是再也没有看见过。唉，想想真正是墙内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内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只要反过来，墙内的佳人在凝眉，墙外的男子却是曾对她淡淡一笑过。正好可以形容素素此刻患得患失的心情。

　　转眼就三月三，木夫人走到秋千旁，对着坐在那发呆的素素说，素素，和娘去踏青吧。素素点点头，回房去梳妆打扮。

　　三月三在很久就开始有出外郊游踏青的风俗流传下来，在水边祭祀，年轻的女子在郊外拾翠，得到漂亮的羽毛，做为自已头面的妆饰。素素陪着娘亲走在水边，三月三那天阳光明媚，和风吹送，让人感觉春景无限。到处都是游人，三五成群，四五成堆，也到处都是香车宝马，系在绿意盎然的长场古柳旁边，到处都是祥和怡人的景象。素素挽着娘的手，一边走一边漫无目的看着，贴身的丫环小玉和护卫小武跟在她们的后面。素素不经意地抬头，就看到了那日在秋千上看到的男子。今天他穿着白色的长衫，正和一群艳妆的女子饮酒笑闹到一处。素素征征地看着，放慢了脚步。真的是他，他的笑容在她梦里出现过千万回，她不会认不得。那群女子个个挽着高高地云鬓，露出雪白的脖颈，又各各穿着鲜艳的裙衫，胸前又是一点同色系的抹胸，露出丰满雪白的胸脯，素素看看自已的衣服，领口在颈项处就用一个盘花纽扣给锁住了，衣服的颜色是淡青的，不能根她们比。木夫人大概也发现她正盯着她们的衣服在看，就说道，你年纪还小不能那么穿，过几年就可以了。素素就笑了笑，又往那边看去。果然，他也看到了她，对她莞尔一笑，素素不由心跳加快，红了脸，低了头，没想到会在这天见到，如果早知的话她会打扮得更漂亮出来。木夫人在唤她，素素，素素？天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素素回过神来，听明白木夫人话里的意思，她说，娘，你看天气这么好，再玩一会吧。素素是想，我在等一会，说不定他会走过来，和她招呼一下。老人看素素一眼，心想难得出来一次，就任着这孩子吧。就说，好吧。素素便陪老人在一壁地凉亭坐下，渴望着他来招呼一下，但是等了很久很久，到最后游人都走了出来，天色也变暗了，他也还是没有过来，素素就叹了口气，木夫人说，孩子，天晚了，我们回去。娘，再等等。素素执着着，但是等到最后，他和那群女子告别，有女人笑着说，记得常来玩啊，安公子。他说会的，大笑着骑上高头大马而去，也再没有多看她一眼，更别说过来和她招呼了。素素只得又叹了口气，闷闷地陪着母亲回去。什么也没有得到，但是也还好，知道他姓安。安公子，从此成了她深夜唇边最深情最温柔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