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说话。”那声音清清冷冷如这凉夜，却好听得很。

　　原来不是说我，好险！我差点没拍拍心口。那女子自称奴婢声音恭谦无比，我忙屏住呼吸。

　　“是。”一阵窸窣之后就听那女子刻意地压低了嗓音说道：“我家主子让我传话于大人此去南边穷山恶水路途遥遥，大人须得保重身子！这一路须壅防百川，堕高堙庳方可得治川之法！”

　　我可不是故意要听他们的墙根，可是却没有办法不去听嘛！这句话我是听得明白，可是又有些不明白，壅防百川，堕高堙庳说的是什么呢？那个南边又是什么地方？他们的对话真是奇怪。

　　“本官已知晓，还有别的事情吗？”那声音依旧冰冷如斯，让人心中不忍不住生寒又有无尽的留恋，就好像……好像心田被甘冷的清泉洗过，虽冷却让人无法抗拒。

　　等等，这声音……这声音我怎么越听越熟悉？分明……分明就是那个一直停留在梦境深处的想念啊！虽然一眨眼间已经过去了三年，记忆的碎片正一点点地拼凑起来，慢慢凝成一个清傲的身影来，终于知道为何听到这个声音我会忍不住留恋忍不住聆听。

　　我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差点不顾一切地冲出去的冲动。

　　可是却被那个轻轻细细的声音硬生生给拉了回来，那个宫女又说：“我家主子还说，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顾影来。请大人珍重！”

　　我准备迈出的脚又收住了，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顾影来……这个……我倒是听明白了，是借诗传情么，她家主子是谁呢？他们，子衍他……已经有了心上人了么？

　　不知为何这样想着我的心里有些堵还泛着层层的酸水，除了绝尘谷失去亲人时，我的心再也没有这样不舒服过。我顿觉身子像被人抽去了些许气力般有气无力，扶在假山石头上的手一滑，有些细碎的沙石滑落弄出了些响动。

　　“谁！”那声音冰寒如刃没有一丝的温度，几乎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了。

　　我听到子衍的冷冷的低喝心头一惊，正不知该怎么办好，待回神身边早已多了两道影子。我抬眼瞬间被一道紫色华衣的身影吸引了过去，其中的一个不正是我一直惦念着的人么？

　　他朦胧的眉眼在月华下凝望着我的脸狭长的双目迸发慑人的光芒，冰寒冷冽隐约竟是杀机！我就这样抬头怔怔地看着他，如第一次在水潭边见到他那般看痴了，竟浑然察觉不到自己已经深陷险境。

　　“大人，此人不能留，交给奴婢来灭口！”

　　灭……口？我一听有人要杀我，一个激灵马上清醒了不少，顾不得见到子衍的激动，我茫然看向那个自称奴婢的女子竟是穿得如我一般的宫装，不过是和糯米桃酥一般的年纪眼里却闪着狠绝毒辣的光芒正冷冷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一般，看得我心头一跳。

　　我不过是无意听到了他们说的几句话，他们就要杀了我么？虽然宫中规矩是有不准听墙根一条，可是他们自己要走过来说的，又不是我硬要听。

　　“子……子……”此时心乱如麻惊喜未至恐慌已在心中蔓延早已害怕大于激动，我的胆小毛病又犯了已经被吓得连说话都不利索了结结巴巴，心中有对子衍的千语万言却只吐出几个字。

　　他可曾还记得我，他可曾认出了我？我一直期待着我们再次相遇，不曾料想我们相见的情形竟是这般，不是没有料想过他会对我不利，可不想他竟是为了这样可笑的理由要杀我么？那为何他当初为了救我而奋不顾身地挡在毒蛇前面？

　　“自然留不得，你回去复命，这里交给本官就是！”

　　随着子衍如寒冰的声音在头上想起，一阵压迫感从头顶传来我的领口被紧紧地揪住了，勒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下一秒我的喉间便被冰冷的指尖给扣住了，仿佛只要他一用力，我的脖子就会被拧断一般，那声音再好听此时却是那样的刺耳。

　　他说……他竟然说我留不得！

　　一股冷冽的杀气在冷风中无边漫延，恰好一阵夜风呼呼而起，地上的树叶被吹得围着我们打转飞舞。我呼吸一滞手脚一阵酸软，连话都几乎说不出来。

　　我的心中一寒，他……终是不记得我了么？

　　还是……记得了也不打算放过我呢？就因为我听见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终究是要这样死在他手里么？我未曾想过见到他这样冷酷的样子，那个连鱼也捉不到的书生竟他说要杀我！他冷漠肃杀还是那个和我在水边一起嬉笑着抢泥虫吃的书生么？

　　皇宫果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呢。

　　心没来由地一酸，我咬着唇眼泪就要滴下来却拼命忍住。

　　等模糊了双眼的水雾好容易退去我才看清身前只剩下他一人，那个宫女不知什么时候走了，那个宫女果然信了他的话，那么……

　　“子衍，你……我……”我的眼被泪花迷了，眼前只有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仍旧固执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他的样子，可是仍旧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明明心中有那么那么多的话想要对他说可是为何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呢？就这样笨笨地愣愣地望着他。

　　他冷冷的眸子深寒如墨向四下扫了扫，才终于将我的领口松开，朝后退了一步错开身影让月华照在我的身上，朝我深深的看来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异但转瞬即逝，他蹙着眉时试探道：“小泥鳅？”

　　小泥鳅？这个我刻意遗忘的名字，突然被他这样说出来我的记忆一下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心就这么地乱了！有复杂有心痛有想念……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呢！

　　他……还记得！

　　太好了，他还记得我！他果真认出了我！我的如心潮水涌动怦然而跳，一点一点地变得温暖丰盈起来。

　　我脖子一松未待气顺就激动得含糊不清地说：“子衍，你真的还记得我？”话一出口刚才还拼命忍住的泪水却大滴大滴地划过脸颊。

　　“果真——是你，你为何会在这里？”他紧皱的眉头终于微微舒展开来，目光仍旧停留在我的脸上宛若星辰般耀目，眼中的寒芒收敛不复之前的疏离冰寒，却也不不复三年前的亲切无阂。

　　“我……”我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