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夜里聊了太久,隔天早上,怡贞和衡敏都十分没有精神,只好暂时推迟了“拯救”十八的行动。用过早膳,衡敏不甘心将时间消耗在补眠上,坚定的拿起《饮水词》试图温故知新,只是两柱香时间过去,不聚焦的目光还是在同一页上来回溜达。相比之下,怡贞就直白许多,倚着炕上的迎手,自顾自打瞌睡补觉。
衡敏正对着纳兰词不停点头之际,灵珠从外间进来说:
“公主,格格,雍亲王来给主子们探病了。”
怡贞被灵珠的声音惊醒。她本来正梦见波士顿查尔斯河两岸的烂漫春花,睁眼看见映满阳光的棂花槅扇窗,瞬息之间,不可及的前世变幻成未可知的今生,心里难免有些惆怅迷惘,因此压根就没听清灵珠说了些什么。
却听衡敏低低吸了口气,道:
“你说谁来了?!”
她声音不大,却稍稍发了点颤,好像颇为激动,怡贞呆了呆,茫然抬头,也跟着问:
“呃,是谁要来?”
灵珠走到炕边,替怡贞整理衣服头发,柔声道:
“是雍亲王前来探望两位小主子,公主知道的,雍亲王就是四阿哥,是永和宫德妃娘娘……”
怡贞猛的抓住灵珠的手,脸上惊喜莫名,喃喃道:
“雍亲王,四阿哥?”
衡敏两颊微微涨红,神情似笑非笑,低声道:
“哎,是四阿哥来了啊……”
灵珠心中叫苦,本以为两位小主子经过几天休养,离魂之症应该有所好转,可瞅眼前这古怪模样,分明还是不妥,然而雍亲王已在外间落座,这一面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如今也只能求神佛保佑公主格格在雍亲王面前万万不要失了常态才好。
这厢灵珠忐忑着去请四阿哥,怡贞和衡敏迅速对视了一眼,彼此目光里都是难掩的兴奋,终于要见到数字军团里的重量级人物了,作为清穿女,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激动人心呢!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怡贞冲衡敏龇牙一笑,压低声音说:
“你最欣赏的数字要来了,你可要镇定点儿。”
衡敏稍显紧张的笑了笑,点点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康师傅的数字军团里,她最待见的阿哥之一便是这位四爷,即便没到四爷党的夸张地步,雍正半个拥趸也还是算得上的,因此这刻的心情激荡自然要比清朝历史匮乏的怡贞高出足有一个数量级去。
可惜,还没等衡敏有足够的时间平复情绪,门帘一动,只听秋香的声音道:
“公主,格格,雍亲王来了。”
在怡贞的脑海里,像四四这样的清穿男主出场,就算没有搭配着风起云涌,电闪雷鸣那样的天象异变,也要凑活有烟柳拂堤,飞花蔽月这般的绮丽氛围,再加上华丽丽的背景乐十足十的烘托出未来帝王睥睨江山群英俯首的辉煌气概。
可是现在,就在她已经看腻了的这间西暖阁里,就在细灰微尘翻腾跳跃的灿烂阳光里,一个年过而立的男子缓步走了进来,室内一片沉寂,倒显得窗外的蝉鸣分外嘈杂。真是anticlimactic啊,怡贞在心底微微感叹了一句。
雍亲王胤禛身材瘦高,相貌清矍,目光疏淡平和,只在偶尔流转间,会露出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犀利,气质好似古刹深潭,既沉静安闲,又肃然幽深。他此时未着朝服,只穿了件石青色的常服袍,衣袂翻动时隐隐现出银丝线绣的福寿纹来。
怡贞一瞬间有些失神,这位看着并没有特别英俊,并没有特别出众的大叔,就是在康师傅一众惊才绝艳的儿子们中赢得最后胜利,走向皇帝宝座的雍正吗。真难以想像,面相如此温和的人,日后收拾同胞兄弟的时候,竟然会那么狠辣绝情。
胤禛走至炕边,早有一旁的秋香送过张填漆椅来伺候他坐下,又借机向炕上二人小心递了个眼色,怡贞反应过来,略略垂首,小声说:
“怡贞见过四哥哥。”
旁边衡敏的声音也怯生生的响起来:
“衡敏给雍亲王请安。”
胤禛微微一笑,随意道:“不用多礼。”他笑起来时,嘴边浮现好看的纹路,稍稍冲淡了身上那种让人难以亲近的疏离感。
这时候,灵珠过来给胤禛上茶,有个人从旁缓冲,怡贞始觉放松了些,便开口问道:
“四哥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胤禛听她问起,声音沉了一沉,道:
“我听说妹妹和衡敏格格在御花园里摔伤了,特意过来看看。”
怡贞真是受宠若惊,眼角瞥见衡敏面上泛红,估计心里也正美得冒泡儿,她感激的笑笑,说:
“我只是扭了手腕,阿敏崴了脚脖子,不妨事的,多谢四哥哥关爱。”
胤禛向怡贞这边倾过身去,一手抬起怡贞的左边小臂,另一手握了怡贞左手,小心翼翼的微微转动她的手腕,轻声问:
“这样痛么?”
怡贞由于这样跟雍正同学近距离接触,基本已经处于晕头转向的状态,老老实实的回答:
“有点儿疼,不是太厉害。”
胤禛点点头,“嗯”了一声,又仔细检查了她受伤的手腕上厚厚包扎的白布,这才放心的说:
“确是扭了筋,要小心别太过用到这左腕,再好好养上半月,应当就能康复了。”
他说话态度十分温和,可偏偏有种不容违背的意味,怡贞点点头,目光落在雍正修长有力的手上,不由得又是一阵怔忡。
衡敏在一旁激动的等待着未来的雍正皇帝对自己的脚脖子进行同样的关怀,却失望的看见胤禛转向秋香和灵珠,淡淡道:
“你们一直跟在太后身边,看着也是小心谨慎知道规矩的,怎么伺候公主和格格却出了这么大的疏漏?”
他并未疾言厉色,秋香和灵珠却骇得双双跪下,连声道:
“奴婢该死,请雍亲王开恩。”
衡敏心里暗想,所谓不怒自威便是这个样子了。
怡贞拉拉胤禛的衣袖,小声说:
“四哥哥,是怡贞太顽皮才会摔跤,不干底下人的事,你不要责罚秋香和灵珠。”
胤禛摸摸怡贞的头,叹了口气,道:
“小孩子顽皮那是天性,平日里要她们随身伺候,不就是为着免出这样的事故么。万幸你和衡敏格格没受重伤,不然西暖阁里的这几个纵有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秋香和灵珠听了这话连连磕头,胤禛面上略略显出不耐的神色,摆摆手,道:
“罢了,起来吧。”
秋香和灵珠又磕了头,才战战兢兢的爬起身来。胤禛正色道:
“皇上和太后启驾热河避暑就在眼前,畅春园人事繁忙,宫里这边兴许有些顾不到的地方。你们要小心伺候公主和格格,若有什么事情,便差人到南熏殿找我。”
秋香赶紧应了。
这种场合下,衡敏不好随便说话,宫女们更不敢开口,炒热气氛的重任就落在了怡贞头上。她搜肠刮肚的想了想,最后十分没有创意的开了一个安全的话题:
“四哥哥,你这趟过来,有没有去看胤衸哥哥?”
提到胤衸,胤禛的眉头皱得更紧:
“我过来前先去东暖阁坐了坐,十八弟精神不是太好,和我说了几句话就累了。听服侍的人说他这几日病情又有反复,夜里睡不好,也没有胃口,今日早膳只用了小半碗燕窝粥。”
怡贞一听也跟着发起愁来,她很怕十八已经病入膏肓,日光浴和食疗也救不回他的命。
胤禛见她脸色发白,便轻轻拍拍她的肩头,温言道:
“你也不用这般担心,四哥待会儿就走一趟太医院,再让太医来好好诊治诊治,一定能教十八弟好起来。”
怡贞心说那些老古董开的苦药有个鬼用,但面上还是做出了放心的神色。
胤禛又坐了一会儿,听怡贞讲些鸡零狗碎的琐事,亲切耐心得让怡贞边讲边心内啧啧称奇。就在怡贞装loli装得即将崩溃,衡敏空气化就要郁闷而死的时候,胤禛终于准备要走了。
怡贞正暗暗松了口气,忽见已经起身要出门的胤禛又停了脚步,目光在衡敏身边那本《饮水词》上一扫而过,状似随意的问:
“衡敏格格在读纳兰词?”
衡敏正因为雍正过分明显的无视而失落不已,闻言怔了怔,点点头。
胤禛略一沉吟,对怡贞道:
“怡贞妹妹也要用功些,多读读《内则衍义》,可别被衡敏格格比下去了。”
怡贞愣愣的“哦”了一声,脑子里浮出一个诡异的念头:这算是被雍正同学布置了家庭作业么?
胤禛轻轻一笑,转身离开,秋香恭敬的送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