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鸢跟着藏梅出了正门，进了一边的花厅。几个穿戴皆是上等的丫头正坐在那里闲话喝茶，其中一个戴着赤金镶红宝石发簪的丫头见进去的是藏梅，遂将手里的点心掷到面前的盘子里冷笑：“我就说呢，我们这里没有好东西是请不来藏梅姑娘的！前日里三请四请都说事儿忙，如今我们这里有了梅雪莲蓉糕，瞧瞧，不请她她自个巴巴的就来了！大少爷成日里糕点果子只顾着往你们那里送，还嫌吃个不够，如今竟还到我们这里分食儿来了！我今儿偏不给，叫你有眼看，没口福吃！”

　　“真真我们连翘丫头这张嘴！”藏梅一听便忍不住笑骂道：“你们平素里好吃的还少了？竟小气到这份儿上！都怪老太太赏的吃食多，你这张嘴，是越发养得刁了！”

　　几个丫头又疯闹玩笑了一阵，藏梅才挨着连翘坐下。子鸢不敢擅坐，只跟在藏梅身后低首站着不语。

　　“怎么不见莺歌？”藏梅随手拈起一块点心放在嘴里“这怕不是咱们府里的东西吧，吃着味道竟是不对。”

　　“还说我的嘴养刁了，这是外头荣庆斋的点心，你竟还觉得不对。”连翘哼了一声“怕是彼我还要刁呢！”

　　“莺歌去给东府送赏去了。”坐在连翘对面的一个绿衣丫头和气的浅笑道：“听说东府的林姨娘晌午生了个小子。”

　　“林姨娘？可是去年东府大爷从老太太院儿里要过去的那个雪瑞？”藏梅愣了愣，似乎有那么几分印象。

　　“可不就是她！”另一个穿粉色对襟短袄的丫头言语里更是带了几分不屑之意“当初老太太问她，还假惺惺的哭着不愿呢！岂不知那会儿心里早乐开了花，巴不得去东府做主子呢！”

　　子鸢站在一边听到这话，忍不住抬眼瞟了一眼那丫头刻意装扮过的容颜，竟也有几分颜色。心里冷笑，莫非你不想做主子？都是一样挣命的人，何苦笑别人？

　　“做主子？只怕这会儿连命都快保不住了吧！”连翘幸灾乐祸的弯着嘴角“任谁都知道，东府的大太太一直无出，前头的几个姨娘也只得了两个小姐，如今雪瑞生了儿子，这孩子还能是她的么？依了东府大太太的手段，怎会留着她碍事？”

　　“这么说，她生个儿子还是祸事不成？”绿衣丫头扭头瞧了瞧窗外，回头压低声音道：“还以为这次她会母凭子贵，身份从此不同呢！你瞧老太太都打发人过去送赏了！那大太太就算是要了去，也不会做得那么绝吧！”

　　“出事儿了！”帘子一挑，一个刚刚在门口子鸢见过的丫头匆匆的进来赶到她们身边，压着嗓子一脸惊慌的说道：“东府的林姨奶奶没了！”

　　“什么！”一听这消息，连带着一屋子的丫头脸都刷的白了，特别是连翘，更是惊的从位子上站起来，紧盯着那丫头问道：“柳眉，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莺歌回来了，此时正在老太太房里回话呢！”柳眉拍着胸脯，还有些余悸“大太太只说是产后血崩。”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连翘叹道“话音儿还没落全呢，这就来了！”

　　“什么就来了？赶紧滴打住了！”连翘的感叹落到门口进来的莺歌耳里，让她忍不住眉头一皱“这事儿都别提了，若是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可仔细你一顿板子！”

　　“莺歌，藏梅呀都来了大半天了！”绿衣丫头一听轻笑着岔开了话题，指着一边静坐不语的藏梅道：“一来便问你去哪儿了呢！”

　　“路上的时候我遇见点翠了。”莺歌冲着藏梅点了点头，走到子鸢身边瞧了瞧她有些发肿的脸颊，才低声道：“挨次教训也好，即是见了人，好生生立着招呼便是，你躲个什么？岂不是让人拿了理由治你？还好今天只是西府那个不三不四的姨娘，若是改天换了太太小姐少爷们，你看看你还有没有命在！”

　　“姐姐教训的是，”子鸢只低头应了“子鸢知错了。”

　　“嘴上答应的好，要心里记下才是。”子鸢的认错让莺歌的语气稍稍缓和可一些，她歇了口气，又道“你该好好谢谢你藏梅姐姐，今儿可是她救了你！”

　　“行了，子鸢才受了惊吓，就是老太太还怜惜她呢！让我领了她来这里先歇着。”藏梅听了莺歌的话，笑着打断了莺歌对子鸢的说教“你这个做姐姐的，见了自己妹妹也不知心疼，反而还要教训，是何道理？你还是快些带她去上点药吧！这会儿再看那脸，是越发肿胀了！”

　　莺歌也没推迟，拉了子鸢的手领着她出了房门，绕道一边的偏院儿进去，行到一间挂着蓝布绣腊梅的房前才挑了帘子进去。

　　“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取药来。”莺歌将子鸢带到靠窗的桌子边让她坐下，转身又到一边的雕花红漆立柜里去取了一个小匣子过来“你别怪我今天话说得重。你伤成这样，姐姐怎会不心疼？但如今多少双眼睛瞧着？我若是不说你，难道让别人来说？”

　　“莺歌姐姐的心意鸢儿明白的。”药膏涂在脸上清清凉凉的，子鸢眯着眼，忙不迭的点头“怎么怪你？”

　　“这小东西倒能睡！”莺歌瞟了一眼子鸢怀里的雪球“子鸢，你如何看你现在的差事？”

　　“姐，我心里不踏实。”因为是自家姐妹，子鸢也没有隐瞒什么，一边轻轻抚着雪球柔软的皮毛，一边淡淡的将自己心中所想全盘托出“都说我这是好差事，说可以经常见到主子面，可是，可是将我的一切都栓到它的身上，我总觉得不靠谱。”

　　“可是姐姐我倒觉得，这是你的一个机会。”莺歌拉着子鸢，走到靠里一些的床上坐下，压低声音道：“这小东西如今是你的福，也是你的祸。与其咱们只想着如何去应对它带来的祸，倒不如想想如何应用它的福。你该不会只想着一辈子只做个抱狗的小丫头吧！”

　　“可是如今我才进府。”子鸢犹豫了一下“本身进府已经是一堆人瞅着了，总不好锋芒太露。”

　　“我估摸着，等开春府里再补缺时，大少爷的院子里会有大变动。”莺歌伸手理了理子鸢的鬓角“这些日子，你好好琢磨琢磨吧！子鸢，咱们这些丫头，身份是要靠自己挣来的，不是靠别人赏的。你记住了！”

　　“子鸢，脸上要不要再上些药？”子鸢正要说什么，却见莺歌一面做噤声的手势一边故作高声的问道。

　　“莺歌姐姐，西府大太太到了。老太太叫传子鸢丫头进去问话。”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很快便来到门口，一个小丫头细声细气的立在门口说道。

　　“知道了。这就过去。”莺歌应了一声，又扭头为子鸢整了整衣服，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一会儿过去，你只看了老太太的脸色说话。别的，一概不去管。可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