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清河朝他轻轻摇了摇头，且不说那人的仇家没这个三头六臂这么快寻上门来，再说依对方如此狠毒的手段，何至于这般大张旗鼓地找上门，肯定是趁某个月黑风高夜……
思及此，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用力地甩了甩头，又细细地打量着侯在马车边的那几个马夫仆妇的面色，虽是有些焦急不耐，但神情瞧着还算祥和，不似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走吧。”蔡清河轻声催促。
有个媳妇子眼尖瞧见他们二人，立即拔高嗓门喝道：“喂，过来，我家管事寻你们问话。”
被蔡经泽拽在手里的衣袖顿时一紧，蔡清河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给他，神色平和地迎了上去，冷淡却不失礼地对那仆妇道：“不知这位婶子有什么事？我家大人不在，恕不能接待外人。”
说罢，从荷包里取出钥匙，径自去开门锁。
那媳妇子未料到区区一个偏远小镇没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敢给自己脸子瞧，当即便涨红了脸骂道：“你个瞎了眼的，竟敢如此怠慢！你可知道我家主人是……”
“许广家的，不可无理！”前头那驾马车厚重的毡帘一挑，一个五十开外身着宝蓝色撒花通袄，头上插着根赤金海棠花钗子的老妪探出头来，喝住那媳妇子。
“朱嬷嬷……”那许广家的立即垂头敛目，哪里还有半分先前气势凌人的模样。
蔡清河微眯了眼，瞧这老妪穿着气度，估摸着是哪位大户人家的管事嬷嬷。
“下人无理，姑娘莫怪罪。”朱嬷嬷面上带笑，笑意却未达眼底，眼神略有些露骨地打量着蔡清河，说着话时便扶着一旁候着的粗使婆子的手，踩着杌子下了马车。
伸手不打笑脸人，蔡清河朝她点点头，转身开了门锁，示意阿泽进院子，手却扶在门环上，没有半分让那些仆妇婆子们进门的意思，“长辈不在家，不方便招待外客，望嬷嬷见谅。”
朱嬷嬷也不恼，只是往前略走了两步，一脸笑眯眯地道：“清儿小姐，请借步说话。”
蔡清河心头一跳，这老妪认识她？
朱嬷嬷似很满意她面上的讶异之色，转身吩咐，“都在外头候着。”说罢，便抬头挺胸径自跨过门槛进了院子。
蔡清河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面无表情地掩上院子门，把那几个仆妇婆子们一应隔在院外。
蔡经泽凑了过来，小声地问道：“阿姐,这人……”
蔡清河朝他轻轻摇了摇头，看着站在院中正打量着周围的朱嬷嬷，淡淡地道：“嬷嬷有什么话就说吧。”
朱嬷嬷看了看背篓里的草药葛根，视线又在姐弟二人脸上来回了个打转，开口便道：“令尊大人竟是不堪养家，倒累得清儿小姐受苦了。”
“嬷嬷口中的那位‘令尊’大人堪不堪养家……”蔡清河唇角讥讽地扬起，“嬷嬷竟会不知？”
朱嬷嬷窒了窒，有些讪讪地笑了几声，忽尔顾左右而言他，突其不意地便问了句，“令弟的尊大人清儿小姐的继父在何处当差？”
蔡清河眸子顿时一冷，“嬷嬷既是知晓我的底细，又何至于未打探到我与弟弟并没有嬷嬷口中的‘继父’这玩意。我娘独自一人辛苦把我们姐弟二人拉扯大，嬷嬷信口雌黄，倒无端污了我娘名声。”
朱嬷嬷眼底恼色一闪而逝，倒底是人老成了精的，立即陪了笑打着圆场，“清儿小姐莫恼。这明人不说暗话，你娘柳氏昭元十二年初夏离开蔡府时，只生养了时年刚两岁零三个月的清儿小姐。如此老奴道一声令弟的尊大人清儿小姐的继父，可有说错？”
“你，胡说！”蔡经泽恼了，怒声喝道：“你这老虔婆子，莫欺人太甚！我娘说了，我是蔡府正正经经的嫡长子！”
朱嬷嬷面上羞怒窄显，冷哼了声，只是倨傲地盯住蔡清河。
过去那点子烂事柳氏对儿女们都瞒得紧，关键时刻想替亲娘辩解都没有事实依据，蔡清河背上冷汗都快急出来了，忽然脑中精光一闪，顿时全身放松下来，迎上朱嬷嬷的目光淡定地道：“嬷嬷那句话，还真是说错了。”
“呃？”朱嬷嬷挑眉。
“嬷嬷方才也说了，我娘是昭元十二年初夏离开蔡府，我弟弟昭元十二年冬出生，我娘按蔡府排行，给弟弟取名经泽。”蔡清河神情平和，不疾不徐地道：“还问嬷嬷一句，这不足九个月内，我娘如何来得及给我找个继父，生出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来？”
“嬷嬷难道不知，有这么种可能：是我娘在离开蔡府时，已经珠胎暗结，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嬷嬷再仔细瞧瞧，我弟弟经泽的眉眼，可是与临川城那位甚么蔡老爷长得一般无二？”
“我倒还要问嬷嬷一句，我娘柳氏，贤良淑德，又为蔡家育有一子一女，何至于要被赶出家门，落得个带着子女颠沛流离的下场？”
一字一句，如口诛笔伐，蔡清河面色通红，神情激动，眼中泪花闪现，却又生生地逼退了回去，只是倔强地瞪着那朱嬷嬷。
“这……”朱嬷嬷被逼得毫无招架之力，态度倒底软了下去，“主人家的事，岂是老奴一个下人敢妄议的。”
“不敢妄议？”蔡清河冷笑，“那我娘的清白又是嬷嬷一个下人敢指手划脚妄加非议的？啊！”
朱嬷嬷禁不住往后退了两步，顿又恼羞成怒，“姑娘既是如此说，老婆子便放肆一回。”
“昭元十一年突逢天灾，大旱延绵近两年，倒了大批米铺子，蔡家米行也险些挺不过去。适逢闵家米行愿施以援手，忙岂有白帮的，闵老太爷提出要闵家独女嫁入蔡家做正妻，这条件如何过分了？闵家小姐入蔡府，背后是整个闵家米行。老婆子在此斗胆说一句，老爷与夫人简直就是天作之合，蔡家与闵家米行联手，才有了蔡府今日这富贵荣华。”
“蔡府已至生死关头，你娘柳氏不自求下堂去，反倒趁着被休前携女私逃，陷老爷老夫人于不义，如何当得起一个贤良淑德的名号？”
“你……”蔡经泽气得浑身发抖。
“很好，你很好……”蔡清河一脸似笑非笑，“嬷嬷既然如此高风亮节，那姑娘我在此便祝愿嬷嬷子孙后代个个自求下堂，好成全嬷嬷的美名。”
“对极！”蔡经泽抚掌大笑，“个个自求下堂，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你，你们……”朱嬷嬷指着他俩，顿了顿，却是生生忍下这口气，“姑娘好一张利嘴，老婆子自愧不如。不过……”似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老婆子就是个爱闲吃萝卜淡操心的，倒是忍不住替姑娘未来的婆婆大人叹息叹息……”
“好你个刁奴！”蔡清河冷笑，“阿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不要脸的老刁奴给打了出去！”
“得令！”蔡经泽乐意之极，抄起墙边搁着的长把大扫帚，冲着朱嬷嬷没头没脑地便打了下去。
朱嬷嬷未料到这二人真敢动手，气极败坏地大叫，“住手！你们难道就不想回蔡府？”
蔡经泽手下一顿，转头看向蔡清河。
“我就说嘛……”朱嬷嬷面露得意之色，极倨傲地理着衣襟，“虽说二位比老奴尊贵，可能否回府，还不是老婆子一句话……”
“我倒不知嬷嬷好本事，竟比主子还威风，蔡府上下还要看朱嬷嬷眼色行事！”蔡清河故意拔高了音量，绝对穿透薄薄一扇木门，落在院外某些有心人的耳里。
“姑娘莫拿话激我，老婆子不上当。”朱嬷嬷气定神闲，径自拿了墙边的竹椅，在院当中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
蔡清河沉了脸，几步过去端起出门前未来得及倒掉的洗碗水，狠狠地往院当中那摆主子谱的老刁奴身上泼了去。
朱嬷嬷猝不及防下被淋了个满头满身，当即嗷地一声大叫，屁股着火似地蹿跳起来。
蔡经泽只是一个怔愣，立即又举起大扫帚，打得那老婆子连连败退，毫无招架之力。
“你们都是死人吗？”朱嬷嬷杀猪似地叫唤，“进来几个！”
院门刹时被推开，鱼贯涌入几个清一色赭色袄儿葱绿比甲的粗壮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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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标了已修的章节几乎是推倒了重新写，请未往前翻过的筒子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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