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穿梭在高高的展柜之间，她太矮，不能看到上边的人偶；便在视线能及之处寻找着自己心意的人偶，明亮的光线将室内映的亮堂堂的，让人偶纤毫毕现

　　裙摆随着她的动作飘动着，带动着上边的小碎花

　　脚步一滞，菲菲感觉自己的裙子被什么勾住了，有点重重的感觉；转过身一看，发现裙子底下裹着一个人偶，脸被裙子遮住了，只看到华丽的洋装

　　停下脚步，她好奇的蹲下身，将裙子收回，卷在腿上；手伸进去，将人偶搬了出来。人偶出乎意料的有点庞大，冰冷滑腻的触感让小孩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费力的将人偶拿出来，白色的瓷质脸颊在光线下显得有些冰凉的感觉，头发很整齐的码在脑后，卷卷的像是小孩吃过的蛋卷，随着自己的动作一上一下的伸缩着

　　人偶与地板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手将人偶的头扶起来，小孩的眼珠中倒映着人偶的模样

　　很怪异的人偶。小孩心中想着

　　人偶是陶瓷的质地，看上去细腻洁白；然而人偶的脸上猎奇的妆容却让人无法将它与陶瓷相互连接起来

　　浓厚的眼影，像是肉腐烂的颜色，黏腻的睫毛像是蜘蛛脚一般，杂乱的向上指着；跟眼影的颜色不同，眼睫毛是那种有些肮脏的铁灰色。青色的血丝在眼影没有覆盖的地方蔓延着，将整个眼部笼罩；鼻尖微红，像是冬天出去是，被冷空气冻红了一般，点点的雀斑横跨了整个鼻梁，在脸颊处渐渐减少。嘴唇是很深的肉红色，跟眼影一般，发出一种腐烂的气息，细心一看，会看到肉红里边还有一点点黑红色的小点，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个嘴唇

　　最引人瞩目的，是人偶嘴上那一道纵横的疤痕

　　深深的疤痕，像是一朵腐烂的花开在人偶的脸上；将上下小小的嘴唇分开来，在脸颊两边上翘，弯成一个巨大的弧形。周边的皮肤是红红的肿胀着，隐隐有溃烂的趋势；疤痕内部是深深的肉红色，上面上了一层逛游，在灯光下闪动着光芒，像是流动的液体，让疤痕更加狰狞

　　眨巴着眼睛，菲菲目不转睛的看着人偶；伸手摸摸那道恐怖的伤疤，她的脸上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随即站起来，将人偶抱在怀中。偏大的人偶，又是陶瓷的质地；抱在怀中沉甸甸的感觉，让她有些脚步不稳

　　这一处，米歇尔还在跟白梓南相看无言

　　眼睛时不时的朝那些展柜里边望着，白梓南忽略了对面的女子，一心扑在女儿身上

　　端起杯子啜饮了一口深色的液体，米歇尔看着母亲，染上咖啡色泽的红唇像是一朵灰败的花朵，透明而萎靡：“你的女儿很漂亮。”

　　“啊……是啊，别人都说菲菲长得不像我。”回过神，白梓南有些反应不过来，略有结巴的回答到。停了一下，她又开口，神色有些低迷：“其实这孩子长得像我的母亲。”

　　“是么。”微微一笑，米歇尔将杯子送到嘴边，却没有喝的意思；半睁的黑眸看着女人，眼中没有一丝倒影，像是世间万物都不在她眼中一般

　　飞快的扬起一个笑容，又瞬间将嘴角扯平；白梓南低着头没有说话，不知在想着些什么，就连自己女儿走近，都没有发觉

　　菲菲手中抱着人偶走到白梓南身边，脸上的笑容明朗而灿烂；将人偶往前一送，她的声音像是春季鲜嫩的花朵，带着甜甜的味道：“妈咪，我想要这个人偶。”

　　抬起头，白梓南的脸上挂上了慈祥的笑容：“好啊，让我看看菲菲选的是什么人……”

　　声音戛然而止，白梓南脸上的笑容渐渐枯萎，脸色变得蜡黄蜡黄的，像是一瞬间被抽干了全身的血液；嘴唇蠕动了几下，却不能发出声音。她的眼睛大睁着，像是看到什么惊吓的东西，让她陷入恐慌中

　　恐慌之时短暂的几秒，白梓南很快就将脸上的情绪收起来；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她看着笑得一脸灿烂的女儿，声音微微的发颤：“菲菲，你真的要这个人偶？”

　　歪着头，小孩有些不解的看着情绪变化突然的母亲

　　将人偶收回，菲菲低头看看人偶，又看看一脸苍白的母亲；人偶沉重而冰冷，像是毒蛇一般的冷气将她的身体包裹，直直抵达心脏

　　小孩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低下头，虽然白梓南看不清小孩全部的表情，却还是能从小孩颤抖着的睫毛跟嘟起的小嘴看出小孩情绪的低迷；叹了口气，白梓南试探性的开口：“菲菲，你再去选另一个吧；这个人偶的衣……的脸有点吓人，我怕你会被它吓到。”

　　敏锐的捕捉到母亲声音的断续以及飞快的改口，米歇尔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在一旁尽责的扮演观众的角色；黑色的瞳仁静静的看着眼前那对母女，红唇在杯子的遮挡下，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深吸了口气，白梓南紧张的看着低着头的女儿

　　小孩低着头不说话，站了一会，便默默的转身朝柜子走去，看上去是要把人偶放回去的样子；白梓南看在眼中，松了一口气，瘫软的靠在椅子上，脸色苍白着，没有说话，只是大大的喘着气

　　放下杯子，米歇尔看着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的女人，魅惑的声音淡淡的响起：“你好像很不喜欢那尊人偶。”

　　被她的声音一惊，白梓南反射性的从椅背上直起腰；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子，脸上闪过淡淡的尴尬。她伸手挠了挠头发，过了很久，声音才从她微张的嘴中吐出：“一般人看到它的脸都会吓一大跳吧。”一边说着，她放下手，两只干瘦的手相互纠结着，拧在一起放在腿上

　　“是么，确实；它的妆太猎奇，很少人能接受。”勾了勾唇，米歇尔没有说话，伸手去挑动着花瓶上盛开着的红艳艳的花朵

　　呵呵的笑了一下，白梓南面对着突然冷下来的气氛有些手足无措；匆忙的站起来，椅子被推在一边，推动的过程中与地板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安静的空气，像是有着尖锐指甲的手划过心脏，让心脏紧缩在一起

　　“我去看看菲菲，这么久都没出来。”随便找了个借口，白梓南逃一般的从桌子边离开；顺着展柜拐了几个弯，她就消失在米歇尔的视线中，只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再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冰冷的苦涩液体；米歇尔的神情淡然，像是看破一切

　　脸？若是她没有看错，那个母亲是看到人偶的衣服，才会情绪大变的；因为从始至终，她都没认真的看人偶的脸。只是看了一眼衣服，便叫小孩换过一个人偶

　　眨着眼睛，眼前闪过一个高贵妇人的模样，随后，又被一个清瘦淡然的背影取代

　　嘲讽的笑笑，米歇尔脸上的淡然变成淡淡的苦涩；怎么今天又突然想起那个人来了呢，那个有着世界上最伟大的身份的人

　　摇摇头，将那个身影从脑海中挥散，米歇尔伸手拿起一支纤长的彼岸花；红色的花朵团团围着中间绿色的花茎，像是一个红色的小球。手指一动，将花茎掐断，只留下短短的一截；抬手，将微凉的花茎别再耳后，红色的花，黑色的发，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白梓南匆匆的走进展柜里边，借由杂乱的展柜将自己隐藏；在一个米歇尔看不到的角落中，她抚着胸口叹了口气，平淡的脸一瞬间闪过深刻的恐惧与痛苦。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进心中，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她朝深处走去

　　拐了几个弯，便看到一个小身子蹲在地上，不知带做什么

　　脚步渐渐加快，故作轻松的声音从自己的嘴巴里边发出；白梓南一边朝女儿走去，一边说：“菲菲，还没选到么？”

　　蹲在地上的小孩动了动，然后抬起一张泪眼婆娑的脸

　　咯噔一下，白梓南快步走上前去蹲在小孩旁边，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怎么了，是不是摔倒了还是被什么伤到了？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呀。”

　　小孩抽动着鼻子不说话，只是可怜兮兮的看着白梓南

　　脸上的焦急僵了僵，白梓南朝下看；一尊略大的人偶坐在展柜中，脸上的妆容猎奇又血腥，像是半夜出没的鬼娃娃

　　白梓南的脸色再次苍白，她没有认真看脸，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人偶身上的洋装

　　人偶的洋装很精致，袖子很宽大，边上是镂空的花纹；裙摆处也有相同的镂空花纹，看上去精致美丽。洋装质地轻薄，看上去好像只要风一吹，便能翩翩起舞的感觉

　　记忆中的那件飘逸繁复的洋装冲破了重重的枷锁，宽大的袖子，镂空的花纹，跟这件小洋装如出一辙。那件洋装在自己的脑海中沉沉浮浮的；像是一只鲜艳的蝴蝶上下翻飞，将自己的大脑搅得浪涛滚滚

　　小小的啜泣声突然响起，将她烦乱的思绪斩断；转过头看到女儿红红的眼睛，心中对那件洋装的恐慌被疼爱击退。白梓南咬着下唇，考虑良久，最后一脸决然

　　“好，妈咪就买这尊人偶给你。”

　　转身，没有看女儿惊喜的小脸，白梓南抱着人偶走到米歇尔面前；尽量不去看人偶的衣服，她咬着唇，站在桌子边上

　　“我买下这尊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