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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这一处，却是灯火通明。

　　各色的彩灯旖旎了单调的夜，涌动的人潮，穿着华美衣衫的人们，中间穿棱着穿着统一粉色衣物的丫头童子，丝竹的声音。

　　这一切，就在刚才，还是热闹生动的，各种欢愉的声音，或低或高或粗或细，远远地传了开去，成了最迷人的点缀。

　　而现在，所有的场景、人物，同刚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只因为出现了一个人。

　　明明逾千人，却出现了诡异的沉默，方才的轻松惬意，全不见了。

　　不，有一个人，没有变。

　　她眉眼弯弯，笑得恣意，并不因容王的威势而变得战战兢兢，对容王的质问，她任性干脆地道。

　　“不记得了。”

　　一点儿也不怕惹恼容王。

　　虽然这声音真是好听，在寂静的夜里，似珠似玉，似流动的清泉，但是，众人却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耶律琏的眼里戾气忽闪，他的权威，可不容别人如此挑衅。

　　即使，是她。

　　玩具若是不晓得她的身分，他不介意好好提醒一下好的。

　　淡菊的手心冰凉，心中暗暗替李娆担心。可是，这两个人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片真空，抽干了周围的一切，除了他们两人，竟似乎容不下旁人的进入。

　　淡菊知道，她虽然站在他们两个人的身边，却不是能够与他们并肩而立的人。

　　她只是一个弱小的女子而已，身份低贱，没有那样的勇气。

　　淡菊只能在心中暗暗替李娆捏着一把冷汗。真奇怪，也不过只见过数面，谈不上有什么深交的女子，却如此牵动着她的心。这个李夫人的身上似乎有种魔力似的，不知不觉就让人想站在她的这一边。

　　淡菊能够看到，在场的人，不论是随园的丫头下人也好，还是来的客人也好，都用担心的目光注视着李娆。

　　尤其是春萌，拳头握着紧紧的，牙齿咬着下唇，沁出了血犹不自知。

　　而那个一直跟着李娆，如同一棵松树的沉默的挺拔的背影，似乎是她的护卫什么的，这时竟然又往前踏上了一步。

　　在素来威重，戾名远扬的容王面前，所有的人的心里竟然都不是偏向了权贵，而是偏向了这个女子。

　　尽管，这样的偏向对她来说，并没有丝毫的作用。

　　容王的一声令下，随随便便就可以毁了一切。在至高的权力的面前，人们的力量是如此地微不足道。

　　气氛，紧张了起来。

　　淡菊甚至能听到她鼻间急喘的粗气，这美好的叫她一生也难以忘记的一夜，最后，竟会以血腥惨淡的局面收场吗？

　　却听李娆又似娇似嗔地道。

　　“明知道人家的记性不好，王爷也不提醒一下我，这样，也太为难人家了吧？”

　　李娆微微偏头，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那含笑的唇微嘟，似是不满，似是撒娇，看得恁是叫人心怜，明媚的眼光轻轻一转，却是无比诱人的风情。

　　这样的人儿，如何叫人发作得起来？

　　耶律琏的眼光转为愉悦，这般的风情，专门为他展现，如何能不心动？他又笑了，这回的笑，却并不再带戾气，是单纯愉快的笑容。

　　他笑道。

　　“夫人今日要与别人拜堂，难道忘了，就在数月前曾经与我的婚姻之约吗？”

　　夜深了，淡菊被丫头们送入新房，客人们也纷纷告辞散去，随园的车马不够用，吴管家早就联系了车马行，一切井井有条。

　　淡菊坐在新房里，有些忐忑。

　　刚才，被那股子狂欢的气氛所席卷，她什么也没有想。这会儿，曲散人终，清静下来了，她却开始彷徨。

　　以后，她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呢？

　　一切的未知让她心生恐惧。

　　尽管在前一刻，她是那么渴望逃离寻芳园，这时，却又有些怀念那个地方了。至少，在那里，她知道，她是谁，她该做什么。

　　但在这里，她算什么呢？

　　李先生，总不可能是真的要她当妻子吧？

　　离开了寻芳园，她的未来，仍然是在一片黑暗之中。原先，尽管在黑暗之中，可至少，她知道她的方向在哪里。现在，却连方向都不知道了。

　　“饿了没有？要不要吃些东西？”

　　春萌好心地问道。

　　四个丫头之中，她是最有亲和力的，而且，对什么人都很友善，虽然也有一些世俗的观念，可是，却不像其他人那么严重，更不会表现出伤人的举动，说出伤人的话。

　　这是李娆选择她陪着淡菊的原因。淡菊看到春萌友善的眼神，还有纯真甜美的笑容，稍稍放松了一些。

　　她摇了摇头。

　　“不用了，方才喝了酒，肚子有些撑，吃不下。”

　　“喔。”

　　春萌的眼睛往那些精致的点心上面扫了扫，虽然她自己本身也是极精通点心的，可厨房里的几位可是夫人专程请来的，手艺极好，和她做的是不同的味道，好吃极了。春萌有些犯馋。可是，她可是负了重大的使命，被夫人派来陪伴淡菊姑娘的。

　　可不是来贪嘴的。

　　而且，她不能丢了夫人的份儿。

　　这么想着的春萌握了握小拳头，企图压下那不停叫嚣着的肚子，可是，还是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传了出来。

　　春萌的脸瞬间变红了。

　　她，她真不是故意的。真奇怪，以前她明明不会这样的。以前，她服侍过好几任主人，就算是眼前摆着山珍海味，她也最多只是暗中吞口水，就是饿了，也不会发出这种声音啊。

　　为什么现在却经常如此？

　　春萌懊恼不已。

　　淡菊心中好笑，但是，又担心笑出来这个友善的姑娘尴尬，所以拼命忍着。

　　一个揶揄的声音这时响起。

　　“小萌啊，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没给你饭吃啊？是不是，用的碗太小了，不够吃啊？冬藏，吩咐下去，叫厨房从明儿个起，给春萌姑娘的碗要特别用大一些的，至少要有我们用的三倍大，知道了吧？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随园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呢！”

　　“夫人！”

　　春萌羞恼地大叫。

　　“我才不饿呢！”

　　话未落，咕噜咕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是连续不断的。这回，春萌脸烧得简直同火烧云一般，她捂着脸，无地自容地一溜烟儿地跑了。

　　李娆哈哈大笑。

　　淡菊早已有些憋不住了，见春萌一走，也笑了开来。其他人也都笑着，有的抿着嘴儿，有的笑得很大声。

　　淡菊还是第一次看到丫头们在主人面前笑得这么放肆的。

　　但是，瞧李娆的样子，似乎并不介意。

　　笑毕，李娆挥了挥手。

　　“你们下去吧！我有话要同淡菊姑娘说。”

　　淡菊顿时紧张了起来。李娆夫会说什么？她一点儿也猜不出。春萌她们都退了下去，新房里只剩下了李娆和淡菊两个。

　　李娆随意地往椅子上一坐，手一伸，端了一碟子的糕点。

　　方才别人都吃好玩好了，她这个主人，玩是玩得挺尽兴，东西却没有吃多少，这时，却是有些饿了。李娆朝淡菊扬了扬盘子。

　　“要来点吗？”

　　淡菊摇了摇头，有些紧张。

　　李娆笑了，突然走到淡菊面前，抬起了她的下巴，气息微吐。

　　“怎么？已经这么期待新婚夜了吗？要不，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嗯？”

　　随着声音，李娆的头越俯越低。

　　淡菊心下大惊，难道她想错了，这李先生真的是要娶她当夫人？淡菊身在青楼，见识比一般女子要广得多，也听过那女人与女人之事，名为磨镜，在某些地方甚至是极为风行的。只是，这些女子为掩人耳目，多以姐妹相称，不会公开嫁娶而已。

　　这李先生，原来是有这等爱好之人？

　　淡菊身躯轻颤，却没有拒绝，微微仰起，闭上了眼。既是选择了这一条路，无论前面是什么，她也只能走着试试看了。若是留在寻芳馆，就是那些平庸老丑的男人，只要有地位有钱，她最终也是拒绝不了的。比起那些，像李先生这样美丽有才华的女子，就是真给她做夫人，又有何不可呢？起码，不会有大妇对她任打任骂，虽然，和女子，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淡菊这般的反应倒弄得李娆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摸了摸鼻子。

　　“好了，别抖了，方才是同你开玩笑的。”

　　开玩笑的？

　　闻言，淡菊却露出失望之色，弄得李娆有些莫名其妙。

　　“你难道真喜欢女人？”

　　“不是，”淡菊摇了摇头，“但是，我会努力的。若是先生真喜欢我，让我成为你的夫人。以后，我在这里至少有个容身之地。可是，若是先生只是一时怜悯救了我，以后，我在这里又该以什么身份生活呢？”

　　李娆点了点头，赞赏地看着满脸沉静之色的淡菊，这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女子，知道得到什么总是需要付出什么，即使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怨天尤人。

　　就是，太认命了些。

　　但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认命的人有时候会活得比较安全、长久。

　　李娆笑道。

　　“我已经从你的身上收取了代价，明日，这街头巷尾大约都传偏了这事了。这个名声，就是我想要得到的。所以，你不欠我什么。

　　我也不是怜悯你，只是因为你对我有用罢了。

　　现在，你就在这里暂住吧，想想今后想去哪里，做什么，到时，我派人护送你去。至于生活费，就不用我操心了吧？你这些年的积蓄大约也不少。

　　现在，你也累了一天了，睡吧！”

　　说完，李娆就施施然地，站起了身朝外走去。

　　快到门口时，背后传来淡菊不敢置信的声音。

　　“李先生，你真的肯放我走吗？什么也不要？”

　　李娆的步伐没有停歇，继续朝外头走去。

　　清风，送来了她含笑的声音。

　　“你的身上有什么值得我要的吗？

　　钱，我不缺；容貌的话，我也不比你差；身材，你还比我差一点。嗯，如果你找到什么我没有想到的宝物告诉我，我可以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