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华当天晚上就回工作的地方了,陈英醒来以后烧已经慢慢退了下去,她把陈英托付给妹妹殷虹后就离开了,也许在她的心里也是不清楚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女儿的。她坐在车上一直回想起陈英当时看她的那一眼,总觉得那双本应该清澈纯真的眸子有着令她心悸的悲伤,她一边在心底嗤笑自己的妄想,一边却是忍不住的觉得愧对那双眼睛。
陈军同样不好受,他不停地抽烟,一路上就抽完了大半包。夫妻两人一路无话,下车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吁了口气,谁也说不出心里的情绪是什么,两人相视一眼平静地携手走回去了。
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生活总是要继续的,陈英躺在殷虹家养病的时候这么想着。
陈英是个独立要强的,自认心态一向不错。她身体稍微轻松些就把和母亲的那点小龃龉抛到脑后了,至于哪天殷华再出现在她面前,她保准又都给记起来。总之,陈英这个人有那么点矛盾,据前世陈军送她上大学的时候分析,她这是集中了陈家和殷华的遗传因子得来的扭曲性格,老陈家的都是没心没肺的,殷华却是个小心眼的有什么不高兴能在心里记上一辈子。
言归正传,陈英已经不指望自己的父母让自己脱离现在的生活了,她得自立自强不是?陈英趁着养病的机会在重生后第一次认真规划自己的未来。
首先,必须得离开陈庄甚至离开县城。这里的一切都很落后,陈英自己又是个追求精致生活的主,习惯21世纪的便捷舒适生活,让她这几年面对村里的贫穷很不适应。不要说她看不起农村人,她承认自己就是势力眼,也许乡下人多数很朴实,但是陈英不认为自己和他们生活在一个层面上。
最让陈英羞于启齿的是,她自己在心底隐藏着一个说不出口的秘密,这个秘密曾经让年少的她恐惧羞愧得一度想要扼杀自己。那是上辈子的事了,陈东佑有几个并不亲近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大家都很穷,几个侄儿年过而立还是娶不起媳妇。大概四五岁的陈英有一次在某个堂叔家附近玩,那个堂叔居然利用陈英的天真把她带到家里,然后引诱陈英脱下自己的衣服……最开始陈英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交待过她男女大防,那个堂叔尚未丧尽天良真的猥亵幼童,但随着陈英渐渐长大,她明白了那是怎样的一种羞耻。从那以后,陈英几乎没有回过陈庄,她害怕遇见那个人,更怕要是被别人知道自己有这样的经历,那她在保守的县城时绝对抬不起头见人的,别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重生后的陈英明知道那人不可能再愚弄到她,但是她还是每天不敢离开老宅子二十米的距离,生怕再遇见一个有着这般龌龊心思的人。
不管从哪个方面讲,陈英都必须离开陈庄。那么回到最初的原点,最起码需要很多的钱才能完成这一梦想。
陈英顺着自己没生病前的思路想下去,别的什么都好说,就是自己现在的生理年龄太小了,只能给自己找个代理了。最后陈英把目标锁定在已经有过合作的陈招娣身上,毕竟刚十六七岁的陈招娣比较好忽悠,话说回来,重生后陈英熟悉的人也就那么一两个,没什么选择范围。
四天后陈英再次回到了陈庄。这一次她“受宠若惊”地发现三娘和四娘会每天喊她去吃饭,想想自从爷爷住院后乏人问津的境遇,陈英不得不恶意地想到是不是父亲又贡献出生活费来了。
不管怎么说,陈英担心被告到父母那里还是去了,自己做饭的确不太方便。每家轮流一天,她中午在学校吃,早晚吃不了多少。乡下人家也没什么好饭食,几乎每天都是稀饭馒头就萝卜干,偶尔能在四娘那里吃到面食。
陈英觉得做人要知足,也不抱怨,只是为了补充营养她每天中午在学校的伙食尽量弄的丰富些。这样消停了半个月,陈英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赶紧趁着周六拉着陈招娣去了县里。
陈招娣半年来辍学赋闲在家,每天也是无聊的紧。上次陈英让她编手链居然一下子赚了八九十块钱,比她两个姐姐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还多,她觉得挺不错的,所以陈英稍微一勾搭马上就同意了。
这次陈英不怎么担心会遇见殷虹了,没见身边有挡箭牌吗?两人兴致盎然地在市场逛了半天,对挑选出来的布料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当然得忽略两人的身高差距。
一直到下午,两人都觉得饿了才找了家饭馆吃了碗饺子,顺便商定要买的布料。其实几乎都是陈英在决定,陈英对陈招娣某些时候的眼光实在是不敢苟同,就都依着自己的设想敲定了。陈招娣呢?涉世未深的她还觉得有些游戏的性质,理所当然地按照出钱人陈英的想法来。
吃完以后两人直奔店里,杀价、付钱、提货、走人。考虑周到的陈英也没忘了买些各种颜色的缝纫线和围巾用到的流苏,陈庄那里可找不到这么齐全的货色。
幸亏陈招娣是农村出身,看着兜兜秀秀的力气倒不小,一个人拿了这么多的布料也还能成。陈英的小身材板在这方面是帮不了什么忙的,好在要走路的地方不多,老宅离马路边不到五十米,下车走几步就到了。
布料买好了,接下来就是裁剪了。陈英自己没用过缝纫机,充其量前世帮下面的一群妹妹们做过洋娃娃的衣服,那针脚只能说是惨不忍睹。陈招娣却是个中好手,往缝纫机前一坐整个人都变得眉飞色舞的。
没办法,陈英就照着布料比划让陈招娣动手,一开始两人默契不够,陈招娣做出来的围巾总是不能让陈英完全满意,废了一点布料情况才好转。
陈英这次选的大多数是丝巾和纱巾,对花纹的要求很高,所以裁剪的时候特别注意。那些棉麻的围巾只是顺带做着试水,按照陈英的想法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不可能市场上所有的人都想买丝巾,而且相对小而贵的丝巾来说,棉麻围巾比较实惠。
陈招娣很快就成了熟练工,两人花了一天的功夫就把所有的布料变成了成品,散落在缝纫机的周围看上去眼花缭乱的。
对着一堆的围巾,最初挺兴奋的陈招娣缓过劲来,反有些心怯了,她不确定地问陈英:“英子,我怎么觉得心里发慌啊?”
陈英很镇定,一边蹲下身子动手收拾,一边安慰陈招娣:“不用担心,肯定能卖出去的。再说了,就算亏也是我的钱,你担心个什么劲啊?”
“怎么这么说呢?你还小,不懂事,我比你大这么多,要是让你亏了好几百,那我不得愧死啊?”陈招娣还是个纯朴的孩子,越想越觉得对不起陈英,都快要哭出来了。
陈英哭笑不得,还都没影的事呢:“不是说了不用担心吗?三姐,亏不亏的等卖了再说,总不会血本无归就是了。你这样怎么像是咒我亏本呀?”
陈招娣有些脸红,她没见过什么场面,也觉得自己还不如陈英一小娃娃有些不好意思。
第二天是个阴天,陈英没辙。到第三天却是个好天气,初冬的暖阳一大早就照进陈英的心底,她觉得今天的运势一定不错。
跑到林海霞家里请了假,说自己要去县城二姨家。林海霞也不当回事,本来陈军把陈英交给她就没什么学习上的要求,一两天不去学校算什么。
陈英心情舒畅地和陈招娣去了县里,外带壮劳力一枚。壮劳力是陈招娣的追求者之一,邻村的小伙子叫黄飞,是个没什么心眼的老实人,不比陈招娣大多少。看两人一路上说个话都脸红半天,陈英不怎么瞧得上这种小孩子之间的“处对象”,不过社会风气如此,乡下可不管什么法定结婚年龄,十七八岁结婚的少男少女一抓一大把,要不是二伯眼界高,陈招娣姐妹三人也都早嫁出去了。
到了市场,陈英叫陈招娣出面在附近的住家借到了两张条桌,把各种各样的围巾按类摆好。
陈英自己又让黄飞带着到商场市场的七八家服装店花钱租来他们店里的塑料女模特,顺带还挑了几套衣服,同样也是交了一定的押金。所幸黄飞长的憨厚,陈英的嘴也甜,两人打了半天的人情牌,另带保证就在市场门口卖东西,不放心可以随时过去查看,这才用比较低的价格租了下来,否则陈英真没办法凭身上不到一百块的流动资金租下来。
把人体模特搬到自己占的摊以后,陈英指挥两人按照自己的设想给模特穿上借来的衣服,然后站在条桌上给模特系围巾。
这样忙活到了中午,正是上下班的高峰期,路上行人都冲着那一排模特过来瞧稀奇了。在这个贫瘠的年代,县里还没有哪家店会摆出十来个模特的场面来。
陈英可以自豪地说,她给模特搭配的穿衣风格绝对是超出这个时代的,看上去就很有范儿。而作为重点突出的的围巾也是各有千秋,无论从色彩、质地还是系法,都是精心考虑的。每个模特站在那里,都有一种都市丽人的时尚感,让路过的女士们都感觉眼前一亮。
甚至让陈英三人哭笑不得的是,竟然有不少人要买下模特整套的搭配。陈英只好耐心地解释是在市场里面的店里配出来的,那些人买了围巾后一脸怀疑地进市场里面去搜寻了。
总之,生意很火爆。除了少数人能在外地买到那种式样单一的丝巾外,多数人还停留在羊毛围巾或者毛线围脖的状态,可想而知陈英这个专门卖围巾的摊儿杀伤力有多强大,很快用众多的款式吸引着看客兜里的钞票。
只负责收钱的陈招娣都手忙脚乱,更不要说负责给众人解说围巾的搭配和系法的陈英了。至于黄飞,他专门拿货和防止偷窃。
忙了一个中午,人流慢慢稀少了。陈英看看存货已经不多了,便招呼两人把摊子收起来,接着黄飞把借来的东西还回去。在原地等待的陈英和陈招娣还接待了两个专门来道谢的店主,原来的确有不少人去市场里面找模特身上的衣服买,店里相关的存货都脱销了。陈英看着店主红光满面的财气样,心底不厚道地想着都赚成这样了干嘛还不免了我租模特和衣服的钱呀?不过嘴上还是很客气的,还让黄飞在还东西的时候每家店里送上一条丝巾。
完了陈英又谨慎地买了一些布料,但是量不大,大约只有上次的一半。黄飞义不容辞地当起搬运工。三人满载喜悦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