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一瓢饮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死也挺不直的脊梁骨
作者:青草戒指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南宫越入殿,不紧不慢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揖手淡然问道:“不知父皇宣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毕竟是让自己儿子去送死,南宫礼总算感觉颜面和心理上有些过意不去。

  他轻咳一声,张之艮便上前指着南宫越厉声斥道:“敏王殿下,臣来问你,敏王殿下可曾在玄国为质期间,做过什么狂妄悖逆之事?!”

  南宫越淡淡撇了张之艮一眼,张之艮顿时感觉似乎被某种噬血的猛兽盯上,情不自禁猛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倒退了几步。

  看到别人眼中的讥讽之色,张之艮又再次梗起脖子,抖着两条腿,勉强站直身体,明显一副色厉内荏之相。

  南宫越冷冷一笑,转身环视一圈,淡淡说道:“越,以不详之身,三岁入玄,十六年为质。四岁习武,十三岁学成下山,以阌月宫之名,开宗立派,觍为武林盟主,掌江湖中事,借以钳制玄国,阻其对月用兵,免月国百姓遭兵祸而民不聊生。

  越乃一介莽夫,不懂得这许多的大道理。

  而诸位,乃月国论道经邦的国之栋梁。文,佐王论道,以经纬国事;武,护国安民,拒外敌于境外,保月国江山太平。

  玄国乾庆帝,野心勃勃,秉承先祖遗志,以一统天下为平生夙愿。

  越想请问诸位,这样一位君王,岂会因他国示弱议和而放弃自己开疆扩土的野心?”

  “可是,偏偏是你,给了玄国一个出兵的理由!”张之艮打断南宫越的话,痛心疾首道:“若非你在玄国肆意枉为,便是玄国想要出兵攻打我月国,也难堵天下悠悠之口。失了先机,妄启战端,必遭天下人唾弃,失尽天下民心。乾庆帝一向以明君自称,必不会做此愚事。”

  柳将军“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呵呵笑道:“臣曾听闻,张大人家中爱子张琪铮,觊觎城中苏家女久矣,无奈苏家女已有良婿。

  张琪铮先令其仆从假装伤于其婿马车之下,又暗请耒阳府同知相助陷其入狱,屈打成招,身陷囵圄。之后又暗示其家人,以退婚为条件撤回诉状,至此如愿抱得美人归。”

  他转头看看脸色蜡黄、满头大汗的张之艮,讥诮笑道:“一美而已,尚且让人如此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对于一代帝王,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酣睡?!”

  张之艮借着拭汗,微微抬眼看向御座上的南宫礼,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他眼中的失望和厌弃之色。张之艮心下一咯噔,掩面嚎啕大哭道:“是臣教子无方,令他做下此等恶事!臣愧对家中妻儿,可臣对月国对皇上却一片赤胆忠心。若非臣无用,臣也愿意以死求全,护我月国百姓安危。”

  朝中群臣分成两大阵营,一个赞同以南宫越一人换玄国退兵,令月国免遭战祸;一个反对用这种毫无气节的行为苟\且偷生,且此举只会让玄国变本加厉。

  朝堂之上顿时吵成一团,有几个急性子已经面红耳赤打了起来。

  南宫礼气得脸色发紫,咬牙大喝一声道:“够了!”他手指颤抖着,点着殿下乱哄哄的群臣,气急败坏道:“你看看你们,跟街头泼妇又有何异?朕让你们议事,不是让你们行那些泼皮无赖之举!”

  “皇上!”张之艮踉跄趋前几步,五体投地跪伏在地,痛哭流涕道:“柳将军所言,臣亦自知罪责深重,不敢匿罪偷生。但臣还是斗胆,恳请皇上不能因敏王一人所犯之错,累月国百姓陷战乱之苦;若皇上不杀敏王以息玄国之怒,焉能对得起拥戴您的子民啊!”

  他转过身,膝行到南宫越身前叩下头去,泣声说道:“敏王殿下,殿下不过一人,可救百万月国百姓于水火。请不要为了一己之私、苟活于世,陷月国百姓于不顾。若敏王殿下疑臣对月国的忠心、疑臣别有目的,臣,愿先殿下而去,以死证清白!”

  张之艮说完,猛然起身,向着殿侧龙柱撞去。只听得“砰”的一声,龙柱周围立刻喷满了血迹。随着张之艮大睁着双眼,缓缓滑落在地,殿内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

  随着张之艮的死,殿内形势完全倒向了主张求和者。

  殿内一片死寂。众臣面面相觑,先前回护南宫越的人都无奈低下了头。

  南宫越眼中闪过一丝哀痛,明眼人都知道,张之艮所为,是他的好父皇所授意!

  他紧紧攥起拳头,努力压下胸中的愠怼,长长叹息一声道:“张大人不惧生死,一心为国为民,只可惜,软下的脊梁纵死都直不起来。

  越在玄国,多少次历经生死。越不惧死,若能一死换玄国对月国平等相待,以死免月国臣服之辱,越,纵死无憾!

  我月国有百万将士,有千万子民,如今却无半点斗志,寄希望于斩杀一人而换来敌国怜悯退兵,真愚也!”

  南宫越话音刚落,众臣只觉眼前一花,待再次看向南宫越时,发现他手中已经提着一把剑。

  御座上南宫礼脸色煞白,心里怦怦乱跳不停。刚刚南宫越突然而至,在所有人毫无反应之时便已经将御案上的宝剑抽出退回原处。如果他想要自己项上人头,如果他有谋逆之心……

  南宫越似乎觉察到了父皇深深的忌讳,讥诮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既然朝堂上下,每个人都认为越非死不可,只要能暂息玄国雷霆之怒,暂缓月国百姓战祸之苦,越愿以无用之身,甘愿赴死。”

  他将手中的剑挽了个剑花,从容架至脖颈之上,便要切断自己的咽喉。

  南宫礼暗暗松了口气。

  南宫旸眼中蓦然爆出狂喜之意。

  有人眼中不屑,有人眼中不忍,也有人垂下眼皮,一副事不关己之态。

  “且慢!”御史大夫费清玄扬声阻止。见南宫越已经割破肌肤,一缕鲜血顺着脖颈流入衣领,费清玄眼中闪过一抹急色,上前几步跪倒在地揖手禀道:“启奏陛下,敏王殿下不能自刎!”

  南宫礼略有些不耐道:“为何?”

  费清玄回道:“陛下请想,如今玄国陈兵月国之事已经众所周知,但出兵的理由却所知甚少。

  如果敏王自刎,消息传出,必定被人猜测是陛下以命相逼,会陷陛下于不义。介时,玄国若再反悔,敏王殿下岂非白白送死?

  所以臣以为,不如将敏王缚于玄军阵前,听由他们处置,一可显月国诚意;二可免皇上贤名有污;其三,玄国既为敏王而来,如此一来便没有了攻打月国的理由,只能退兵。如此也不枉敏王殿下的大义之举。”

  朝中有人正要上前,抬眼间见南宫旸几不可见微微摇头,便又不动声色退了回去。

  南宫礼微微颌首,挥手令禁卫军将南宫越押入大牢,又命柳将军为押解官,南宫旸为监送官,送南宫越赴边境玄****前,听候他们处置。

  凤仪宫中,凤妃娘娘一大早便将楚夫人宣进宫,东拉西扯了一大堆,话里话外希望楚夫人能快些订下南宫越与楚玉的婚事,借楚将军之势,保南宫越性命无虞。

  楚夫人吱吱唔唔,顾左右而言他。临进宫时,楚怀英便吩咐楚夫人见机行事,千万不可将话说死。

  两人正僵持间,一宫女面露惶急之色,急匆匆入殿,俯到凤妃娘娘耳边低语几句。楚夫人见宫女未曾说完,凤妃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心里顿觉事情不妙,接着便找了个借口离宫而去。

  楚夫人一走,凤妃捂住胸口,“哇”地吐出一口血,泣不成声道:“我可怜的越儿!南宫礼,你这个没人性的混蛋,他是你的儿子呀,你怎么可以……”

  看着她摇摇欲坠、几近晕倒的样子,惜文连忙扶住她,流着泪急促说道:“娘娘,您可千万不能晕倒。殿下他,如今还未启程,娘娘还要趁着这个时候,去送殿下一程啊!”

  一直在洛府的南宫妍也已经闻讯赶来,扑到凤妃怀中哭道:“母妃,哥哥他怎么样了?他真得要被……”

  凤妃胡乱点头,挣扎着下榻。惜文吃力地扶着她,南宫妍也赶忙搀住凤妃另一条手臂,两人几乎半拖着凤妃,走到殿外,坐上凤辇,向宫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