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舜华之所以早就猜到那名钱夫人可能是冲她来，也是先前因那穿酱紫色杭绸缎的体面媳妇子的话——

　　“昨夜就赶来了，说是看看我们少爷，只是这话那就是拿来唬鬼的，平日里和我们沈府就不多往来，如今怎儿就忽然好心了？且不说她自住下梨白轩到现在，不曾迈过一步到清平苑，竟是连再多问一句我们少爷的话都没有……”

　　“只怕是和她儿媳妇新婚两年不育的事情有关？”颜舜华心道。

　　她又寻思着女子不孕的原因素来众多因素影响，排除男子方面的原因外，若是中医上的五症，虚寒、血虚、痰湿、肝郁气滞、血热倒是好治疗，哪怕是中西医均可医的**炎、输卵管堵塞、**上的毛病，中医也是可以解决的，只是所要耗费的时间要久些。而早上听钱夫人的一番骂词，显然是已经到了容不下自己儿媳妇的地步，又有何耐心去等待其儿媳身体康复后再有孕？况那钱夫人既对自己的儿媳都不能容，就定是个不大好相与的人，若是讲道理还好，若是不讲道理，加上她本身又不懂医理，只怕见她儿媳妇迟迟还不孕，便会心下以为自己是江湖造谣撞骗的郎中，不一定会有什么难听话等着自己呢……

　　颜舜华又想起早上那钱夫人的骂词，什么“不会下蛋的母鸡”这种粗话她也敢对自己的儿媳开骂，那若换成自己，定将不仅是骂“油脂蒙了心”“医棍”之类的了。思及这里，颜舜华便忍不住有点后怕，她素来是个脸皮薄的人，谁逼急了也会和人理论几句，可若对方一旦爆了粗口，她就会没出息的只会委屈的掉眼泪，却是学不会如何还骂。可是若不知道有这么个病人，她不治心里也不会有什么愧疚，然而明明知道了，也晓得钱夫人的儿媳处境很困难，自己因了怕被人误会挨骂就畏惧不前，她心里也过不去……

　　因了颜舜华心里一时游过这么多念头，便一直杵在那不曾挪动脚步，那名皮肤微黑的憨厚小丫鬟便有些着急了，她来之前，钱夫人可是有言在先的——“若请来了那名大夫，以后你每月的薪俸便给翻上一倍，若请不来，你自己也不用回来了……”

　　小丫鬟心里存了事，又见颜舜华面上的迟疑之色，便忍不住先开口说道——“大夫请快些走吧！我们夫人早就准备好了上好的雨湖龙井，这时恐已是等急了的……”说着她又拿眼唆颜舜华。

　　颜舜华抬头倪了那小丫鬟一眼，说道——“你家夫人该不会请我去喝茶这么简单吧？”

　　她话刚说完，那小丫鬟脸上的焦急之色便更加深了，这满秣陵的大夫都来给少奶奶医治了，却是均没治好，自家夫人又是个不好相与的，见那么大夫没本事治好少奶奶，便口出恶言狠狠的侮辱了那群大夫。如今别说是少奶奶的不孕没大夫敢来瞧外，就是府里有个感冒发烧这种小病的，求个大夫也是难得。想到这里，那小丫鬟咬了咬厚唇，竟是只听“砰”的一声，那小丫鬟竟是跪在了石板上，哀求道——

　　“请大夫发发慈悲，帮帮我家少奶奶。我家少奶奶平日里待人最和善，是个好人，她如今因了没有子嗣便时常受到我们夫人的责骂，就连少爷原本对我家少奶奶极好的人，如今也疏远了少奶奶，只每天喝的酩酊大醉，夫人便愈发的讨厌少奶奶了……少奶奶如今是日渐消瘦，只天天以泪洗面……”

　　小丫鬟说着话已经是声音哽咽。颜舜华听了也大概能想出钱家少奶奶的处境，一时也觉得心中有点压抑，又觉得这名小丫鬟对其家少奶奶感情不同一般，因问道——“你是少奶奶从家带来的吗？”

　　那名小丫鬟却是摇摇头，说道——“我们府上的刘管家因了觉得我可怜但是能干活，便自主张的使银子买了我，因了……老爷、夫人觉得我……我长相不同其他姐姐清秀，便责备了刘管家，又要把我撵出去卖了……我当时吓得不行，是我们刚进门的少奶奶见我情形可怜，向夫人张口要了我……我便一直伺候在少奶奶跟前。她是个好人，对我极好，从不打骂的……”

　　颜舜华点点头，心中寻思道，即便钱夫人嫌弃其钱家少奶奶经了自己治疗一时半会还是不孕，而选择让钱家少爷强休了儿媳，但是对于钱家少奶奶来说，调好了身子骨，就算再嫁也总比不孕体质的强。

　　颜舜华想到这里，心里便也有了主意，面上便不再迟疑，冲那名小丫鬟笑说道——“不是说你家夫人等急了吗？那就快点去吧！”

　　那小丫鬟一听这话，知了眼前这名大夫是愿意为自家少奶奶诊治了，顿时满面欢喜，擦一擦适才的泪痕，说道——“大夫，这边请！”又道——“笼烟阁那边，我们夫人已经派人打过招呼了，又送了一些水果过去，大夫大可放心便是……”

　　颜舜华听了，微微一笑，点点头，跟了小丫鬟的步伐向梨白轩走去。

　　*********************************************************************

　　因了是二月，沈府所栽的各色花树及花卉草木便蓬发起来，草香花香搅得空气满身香。

　　“你家少爷纳妾了吗？”路上，颜舜华因想到万一钱家少爷纳妾了，若是天天宠爱小妾而忽略妻子，那哪怕钱家少奶奶体质再好，不合房，也是断断不会有孕的。相反，若是有身孕那才是问题大了呢。

　　那小丫鬟显然是因为年纪小，并不懂颜舜华为何会问这个，只是脸上浮出一丝疑惑，却依旧照实回答了——

　　“没有纳妾。”顿了顿，又道——“听我们府上的家生子说，我们少爷和少奶奶自小定的是娃娃亲，因了两府都知道他们是要做夫妻的，故而成亲家也是允许他们有来往的，只是不准做出越出礼教的事来，俩人感情一直很好，只是因了少奶奶长期没有好消息，我们家夫人便多有责骂，少爷夹在中间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便天天酗酒，不过虽如此，却也是坚决不肯纳妾的……”

　　颜舜华点点头，道——“那感情还是极好的。”这话倒是发自内心感叹的，古代男子崇尚三妻四妾，连普通农夫都想坐拥齐人之福，而钱家少爷却是不肯纳妾，更何况有妻子不出这么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却也是没纳妾，却是难得有情郎。只是这酗酒，呃……

　　“那……你家少爷……”颜舜华犹豫了下，续道——“晚上可与你家少奶奶歇在一处？”

　　小丫鬟一听这话，脸腾地红起来，趁着泛健康光泽的黑色皮肤也有了神采。

　　颜舜华瞧了那小丫鬟的脸色，便赶紧又补充道——“我是大夫，问你话，你……不要多想……”说到这里，颜舜华又看着那小丫鬟依旧是红红的脸蛋，忽然觉得自己说着话倒有点像是职业流氓了……

　　她顿了顿，方又道——“我也是为了你家少奶奶才问的。”

　　那小丫鬟便嗔怨的瞅了一眼颜舜华，脸红着道——“我哪里有多想？”说话这话，脸却更红了。

　　颜舜华忍不住惊愕，又讪讪的笑笑，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那小丫鬟便低着头，红着脸道——“每晚都歇在一起的。”顿了顿，又道——“只是比较安静！”

　　颜舜华点点头，心道——“‘比较安静’呃，敢情大家都偷听来着？”

　　***************************************************************

　　先发上这么多，等会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