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女诸葛 引子
作者:我是键盘传说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天保二十年二月十九日鼓报五更,后梁国皇宫里,女眷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梁明帝萧岿却坐立不安,在宫中来回地踱着步,他在焦急地等待,等待皇后房中传来惊天的喜讯,希望皇后能给皇家再添皇子,为江山加固根基。

  此时,明帝似乎比生产的皇后更为焦急,额头上已经沁出密密的汗珠。内屋中,皇后撕心裂肺的喊叫使他感到愧疚,不由得双手合十,祈祷皇后顺利产下孩子。

  终于,一声响亮的婴啼传来,萧岿心头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恭喜陛下,又得了一位公主。”一名侍女来向萧岿禀报。

  “公主?”萧岿的一腔热望变成了冰水,脸马上拉长了,

  “公主?二月生的公主?”萧岿狠狠地瞪了那名侍女一眼,似乎他渴望的皇子突然成了公主全是她的错。

  侍女惶恐不安地退了出去。

  萧岿又嘟囔了一句:“二月生的公主……”

  按照江南风的习俗,二月出生的女子不吉,命中克父母克家人。萧岿沮丧不安,感觉上天待自己太薄。

  心情虽然不好,身为皇夫的职责还没有忘记,萧岿慢慢地向皇后的房间里走去。

  张皇后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被汗水浸湿的长发紧贴在脸上,看上去格外憔悴。

  萧岿与皇后的感情一向很好,他压抑着心中的不快,几步迈到床边握住了皇后伸出被外的一只手。

  皇后睁开双眼,虚弱地说:“陛下……对不起,是个女儿……二月的女儿……”

  萧岿用力握了下皇后的手:“不要想太多了,我们还不老,还有机会。”

  皇后喘息了一阵,说:“不喜欢,就弃了吧……”

  萧岿把目光移向皇后身边那个已经在襁褓中沉沉睡去的婴儿,看不出丑俊,摸不准性情,也很难断言她将来的命运。

  萧岿又把目光移向皇后:“怎么说也是我们的骨肉,你安心养息吧,我已经想好了安置她的办法。”

  不久,这个新生婴儿被送出了皇宫,寄养在萧岿堂弟萧岌家里。

  送走了女儿,萧岿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这个新生儿带给他的不是希望而是沮丧,沉埋在心里多年的富国图强的热望被冲淡了。

  后梁源于萧衍建立的梁朝,萧衍一代人杰可子孙昏聩,没过多久萧家天下便被陈朝所替代,后梁成了附属小国。

  萧岿空有复国之志,可势孤力微,只好等待时机。他盼望着自己的好运,哪怕是天降祥瑞给他一点希望也好,可祥瑞没盼到,盼来的却是一个二月生的女儿。

  被父母遗弃的小公主当然不会知道父亲的想法,她顽强地生存了下来,成为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娃。萧岌不避讳小公主的晦气,为她起名萧不吉。

  萧不吉很伶俐,小小年纪便知道察言观色,懂得如何讨人欢心。萧岌夫妇视若己出,经常抱在怀里给她讲故事,教她背诵歌谣。萧不吉记忆力极好,一般的歌谣听一两遍便能一字不差地背诵下来。

  萧岌常说:可惜了这么一个伶俐的孩子,若不是出生在二月,留在皇宫里接受良好的教育,准成为当世最杰出的女才子。

  萧岌夫人不以为然:女子无才便是德,咱们把她养大成人,替她找个好人家就算完成任务。对女人来说,获得稳定的生活最重要,何苦去做什么女才子。

  萧岌摇了摇头:当今天下有几个人配得上咱们这个女儿?我总觉着这孩子的命运不一般。

  若是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萧不吉真的会成为当世最杰出的女才子。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萧不吉七岁的时候,萧岌和夫人便因病双双去世,萧不吉遂转由舅父张轲收养。

  张轲虽然为张皇后的哥哥,又是安平王之僚属,但家境贫寒,因此贵为公主的萧不吉亦随之操劳家务。

  ……

  萧不吉早已起床,将灶膛的火生着之后,便回屋来了。她看了一眼睡的正香的表妹张若灵,心中盘算着是否该将她叫醒。

  张若灵是张轲的独生女儿,与萧不吉同是十一岁,二人年纪相仿,性格相投,住同一闺房,日日形影不离,无话不说。

  终于,萧不吉下了决心,必须要把表妹叫醒。

  “若灵,若灵,莫睡了,该去打猪草了!”

  “让我再睡一会嘛!”表妹翻了个身嘴里含浑不清咕哝道。

  “若灵,再不起床就打不够猪草了,小心舅母责罚你。”

  在萧不吉的不懈努力下,张若灵终于被推醒了。

  可让萧不吉没有想到的是,表妹醒来之后就突然得了怪病。

  ……

  晌午时分,松滋河边,一个瘦弱的女孩目光呆滞,孤零零地坐在岸边。

  不远处,有两个人正伫立在那里,焦躁不安地望着女孩。

  “她一直就这么坐着?”妇人的声音里满了忧伤。

  “是的,舅母!”萧不吉点头道。

  “可怜的妮子!”妇人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流泪的妇人是张若灵的阿娘王氏,王氏与张轲成亲十余年了,两人感情甚好,但却无子嗣,只有若灵这么一个女儿。

  那日,若灵无端昏厥,王氏与张轲心急如焚,先后请了数个郎中为若灵瞧病,可却无一人能诊出若灵所患之病。查不出病因,自然也就无法抓药治病,只好这么拖着。

  自那之后,若灵便如哑巴一般不再言语,似是连阿爹阿娘也不认识了,每日只是在河边呆坐。王氏怕若灵寻了短见,只好让萧不吉和她寸步不离,眼看着女儿一日日消瘦下去,王氏心如刀绞一般。

  萧不吉默默看着伤心欲绝的王氏,又转头瞥了一眼若灵,暗暗在心中祈祷:“老天爷,求求你,赶紧让表妹好起来吧!”

  ……

  张若灵肯定没有想到母亲与表姐正为自己揪心,就算知道,恐怕也无心理会。

  无它,就因为此张若灵已非彼张若灵。

  张若灵到现在也没有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一日,当张若灵收到了江南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万般辛苦终于有了回报,喜极而泣自然也在情理当中。

  那晚,张若灵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到江南去读大学,怎能不让自小生活在北方的她心驰神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在恍恍惚惚中进入梦乡。

  在梦中,张若灵看见了江南烟雨下的古亭楼台,若隐若现在雾气之中,恰似梦中蓬莱。春雨绵绵,如绣花针般细腻,湖水千千碧波荡漾,杨柳飘飘鸟语清香,小荷青青半露湖面,鲤鱼摆尾游戏其中。自己身着素袖绿纱裙,丝绸白帕柔荑缠,泛舟轻点,抚琴轻唱那首蝶恋花,琴声婉转悠扬,细水流长般动人心弦,歌声悦耳动听,似倾诉,似长情,似**……

  迷迷糊糊间,张若灵觉的有人在推她。

  “人家好不容易睡个懒觉都不……”睡眼惺忪的张若灵话还没说完便愣住了。

  张若灵的床前站着一个小姑娘,嗔怪地盯着自己。

  小姑娘虽然只有十岁左右的年纪,可生的太美了。她上穿碎花的布衣,下穿绿色长裙,一根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黑黑的柳叶眉,衬着白皙细腻的皮肤,丹凤眼波流转,殊璃清丽的脸蛋虽然稍显稚嫩青涩,可丝丝妩媚却也让人觉得勾魂慑魄。

  张若灵从未见过如此装扮的小姑娘,更何况还是如此漂亮的可人儿,便忍不住问道:“小妹妹,你是谁家的孩子?”

  “若灵,别闹了,快穿衣服吧,舅母马上……”

  小姑娘的话音刚落,屋外便走进一位中年妇人,眼中带着三分倔强,三分凶狠,冲着张若灵大喊道:“你个死妮子,皮又松了,还不赶紧打猪草去?”

  张若灵再次愣住了,当然不是因为妇人的叱责,而是妇人的形象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妇人约莫三十六七岁左右年纪,身上穿着粗衣布衫,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姿容秀美,不施脂粉,脸色过于苍白,没半点血色,想是长期营养**的结果。

  这两人站在自己面前,让张若灵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顾不上回答妇人的问话,慌乱地低头朝自己身上看去。

  这一看不打紧,张若灵嘤咛一声倒在床上,直接晕了过去。

  “妮子!”

  “若灵!”

  妇人和小姑娘见状大惊失色,赶忙上前疾呼。

  张若灵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眉头紧锁,浑身颤栗,看起来甚是吓人。

  “舅母,若灵这是怎么了?”小姑娘紧张地拉着妇人的手小声问道。

  妇人早已手足无措,此刻只有强作镇静,她安抚着小姑娘道:“没事,若灵恐怕是生病了!”

  说到这里,妇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急急地对小姑娘叮咛道:“不吉,你守着若灵,万万莫要离开,舅母这就去请郎中!”

  小姑娘乖巧地点点头。

  妇人飞也似地冲出门去。

  ……

  整整一个月,张若灵整日坐在河边,企盼着奇迹的出现,希望有一天能回到自己的世界,等待上苍的救赎,远离这个陌生的世界。只要能回到从前,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她也义无反顾。

  入梦之前,自己还是二十一世纪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可醒来之后,却已成为一千多年前乱世中的小家碧玉。难道真是冥冥之中自己的江南之梦感动了上苍?可这也太离谱了。穿越已成事实,如今江南水乡之梦已成真,可失去的呢?

  一直以来,张若灵都以为天上的星星永远是那样的明亮,月亮永远是圆的,生活永远是艳阳高照,充满了快乐和幸福的。可如今,残酷的现实让她真正体会到了失去才觉珍贵的含义。很多以前觉得微不足道的东西和感情,不由自主地浮现于脑海中。她无法舍弃含辛茹苦的双亲,情同姊妹的密友,还有许许多多让她无法割舍的点点滴滴。

  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待换来的等待,期待换来的绝望,张若灵慢慢死了心、冷了记、苦了清、煞了忆。时空的穿越注定今生只能遥望,等不来归途,唱成一首离歌。

  生命正从体内缓缓流逝,她不在乎,这具躯壳不属于她。她只想就这样日日沉浸在梦幻里不曾醒过来,任由岁月在青丝发间无情地溜走,甘愿自己的灵魂就这样**沉溺其中,心甘情愿在这日复一日的**中等待,直到青丝白了头一了百了!

  ……

  “舅母,你看!”

  悲恸的王氏抬眼顺着萧不吉的手指方向望去,一个和尚正朝着河边的张若灵走去。

  “是智觊禅师!”王氏心中一惊。

  智觊生于荆州之华容,其母怀智觊时,屡有祥瑞,他像传说中的圣人舜一样,眼有双瞳。父母藏掩之,不想让人知道,但人皆已知晓。如今智觊已是当世少有的得道高僧,王氏不知他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处。

  王氏心中一动:莫非高僧专程为女儿而来?

  果然,智觊禅师缓缓走到张若琳身边,安然坐下。

  一个时辰。

  二个时辰。

  ……

  黄昏时分,天边的夕阳灿烂夺目,瑰丽无比,照亮整个天际,横扫大地。被万道霞光映照着河面,更是无比璀璨。

  张若灵和智觊禅师都没有说话,王氏和萧不吉也不敢动弹半分。

  ……

  “和尚为何而来?”最终还是张若灵先说话了。

  “你若心无旁骛,我从哪里来都一样!”智觊禅师淡淡道。

  “我心有纠结,自然无法心无旁骛!”张若灵黯然道。

  “纠结与否,只在施主一念之间!”

  “高师可否为我解去心结?”张若灵满脸期望。

  “佛每一次转身,都要世人等好几世。每一段偈语,都要世人参几百年。每一个梦醒,都要世人经历数个轮回。顿悟只在那一瞬间,女施主未必不知,只不过拒绝清醒而已!”

  “高师可否告知,我当如何抉择?”张若灵在迷茫中喃喃自语道。

  “佛曰,菩堤本无树,无树则无根,无根则无尘,无尘则无物。无论是谁,无论输赢,又有谁来关注?最后的结局,不过一袭腐衣,埋葬青苔下。只有放下才可解脱,才可顿悟!”

  “放下?”张若灵喃喃自语,眼中一片迷茫。

  智觊禅师望着远方,一字一句缓缓道:“宿命轮回由不得你,再纯洁干净的灵魂来到这妖娆鬼魅的人世间,也会被侵蚀!生命短暂,如匆匆过客转瞬即逝,没有人知道是否有来世,何时终结何时延续都由不得你,你只须去经历便好。轰轰烈烈如此,碌碌无为亦是如此,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张若灵似有所悟,轻声道:“有生命在,还奢求什么呢?”

  智觊禅师微微一笑:“女施主已渡过此劫,老僧告辞!”

  残阳似在等待黑暗的到来,血丝般划满在天际边。无边的粼粼水水波正一口口吞噬掉最后的夕阳。河面上一片缨红色,波浪涌起时,犹如燃烧的血液,不灭,不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