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女诸葛 第九章 从此阴阳两相隔
作者:我是键盘传说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又是一年重阳时,张若灵独自走在邺城的大街上。去年来时,四人为伴,自己只是个旁观者。今年重游,孑然一身,却成了局内人。

  张若灵此刻的心情异常复杂,有期盼,有酸楚,有甜蜜,有忐忑,去年兰陵王与自己话别的一幕又浮现在脑海中……

  “若灵姑娘,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明年今日,我便来看你!当然,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你不来,我如何敢死?不见不散!”

  说这句话的时候,兰陵王脸上洋溢着笑容,那是纯真不带任何做作的笑容,一年来,这张笑脸无数次出现在张若灵的梦中。

  “兰陵王,我来了,你还好吗?”张若灵喃喃自语间,已经渐渐接近了王府。

  “咦?”张若灵惊异地发现,高山客栈竟然关门了,门上还贴着官府的封条,她的心中突地一紧。

  张若灵正准备向兰陵王府走去,一个头带斗笠的男子从张若灵身边擦肩而过,低沉的声音从耳边掠过:“若灵姑娘,莫要过去,请随我来!”

  男子的斗笠压的很低,看不清面容,但他能叫得出自己的名字,定是熟人。

  在这邺城除了兰陵王,怎么会有第二个男子认识自己呢?张若灵虽然有些犹豫,可最终还是跟着那男子离开了王府。

  男子带着张若灵七拐八拐来到一处民宅,进了院子,关好院门,男子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赵侠?”张若灵惊呼道。

  面前的这个男子张若灵去年在兰陵王府见过,正是兰陵王的义子赵侠。

  “兰陵王怎么了?”张若灵心慌不已。

  赵侠尚未答话,却见一位年轻女子从屋内走出,一袭白衣白裙,鬓上也插着素雅的白花。

  这个女子张若灵也认识,是兰陵王的独女高幼珊,见她如此装束,张若灵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兰陵王究竟怎么了?”张若灵带着颤音问道。

  “若灵姑娘,先别急,我慢慢说与你听……”赵侠语气悲痛。

  ……

  “壮士何在!”兰陵王带着面具,声如裂帛,力震九霄。

  “属下在!”

  “愿与我一道上阵杀敌的往前站一步。”

  整齐利落,所有士兵豪壮往前一站,尘土飞扬,不少士兵是撑着断刃忍了伤痛往前迈步的。

  “属下愿与兰陵王共生死!”

  “壮士!我们这一去是不复返的,可真无悔?”兰陵王不愿因他一人牺牲一大批兄弟。

  “是兵,就要有兵的骨气!”不知道谁冷言了一句。

  顿时,兰陵王面具下眼眶些许湿润,在战场上,只有尊严!生或死,了然无甚所谓了。

  微晨,远远地,人影攒动,剑光流彩,一场死斗。

  兰陵王拍了拍座骑,跨下骏马兴奋不已,吁着长气,眼里异光闪烁。

  “哈!”兰陵王跃上马背,如战神降临,一挥剑,士兵们潮涌而上。

  血雨,腥风,飞舞的肉块,断剑,残刀,溃裂的盔甲!

  握剑的手断了,一声怒喝,另一只手又操起刀,向敌军斩去。

  即便是头落了地,眼神愤然凄厉,直瞪了敌军心惊胆寒!

  兰陵王所向披靡,战袍被血染得红艳,有敌人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数百敌军围住了他,却硬是逼近不得,那股霸气深深震住了他们。

  血流成河,伏尸满地。

  兰陵王的身先士卒,又一次艰难地换来了惨胜。

  后主高纬为兰陵王接风庆功,酒过数巡,高纬感慨道:“入阵太深毕竟危险,一旦失利,追悔莫及啊!”

  兰陵王一听皇弟如此体贴自己、心疼自己,内心澎湃不已,无心快语道:“家事亲切,不觉遂然。”

  兰陵王万万不曾想到的是,自己的一句“家事”却让高纬心中长久的猜忌顿然坚定:兰陵王将国事当作家事,其称帝之心昭然若揭。

  知道自己说错话后,兰陵王一再低调行事,刻意淡化自己,可终是躲不过“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悲剧宿命。

  十日前,后主高纬派使者看望皇兄,送来的礼物是一杯毒酒。

  兰陵王悲愤至极,对张王妃道:“我忠心耿耿,没有辜负祖宗和社稷,为何会落个如此下场?”

  张王妃劝他:“为何不去求见皇帝,将此事解释清楚”

  天真的张王妃以为这可能只是一场误会,只要兰陵王向皇帝求情,终能讨回性命。

  兰陵王心中却很明白,向高纬讨说法根本没用。一年前,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重臣老将斛律光,无缘由地被后主引诱入宫,让人用弓弦残忍地将他勒死。如果自己贸然入宫,还不知是怎如何死法。横竖都是死,还不如选择有尊严地死去。这样卑鄙的君王,他不想见,也没必要见。

  万念俱灰的兰陵王,扔下一句“悔不当初听了她的劝”,遂将鸩酒一饮而尽,决然离开了这个乱糟糟的人世,张王妃也自缢随他而去。

  得知兰陵王的死讯,张若灵感觉天塌了。

  “若灵姑娘,这是义父离去之前让我交给你的……”赵侠将一个匣子递于张若灵。

  张若灵茫然接过,打开匣盖,一副铁打的面具散发着幽冷的光泽呈现于眼前,她仿佛看到了面具下那张俊美的笑脸。

  面具之下有一笺书信,张若灵展开轻声读道:“……那一日,琵琶婉转悠扬,入阵之曲扣人心弦,你刹那间闯入我心扉,如誓言般的对你动心,动情!那一日,你说此生只为君一人而奏曲,我为许你一个承诺,纵是无尽深渊,也义无反顾!那一日,黄昏大雁鸣,红霞绕天际,我骑着白马为你送行,虽留你一袭青衣的背影,却也让你泪湿巾帕!伊读此信之时,你我已阴阳之隔,闭眼的瞬间,我只想记住此生最想记住的话,如果此生不能成全,也许天上,也许黄泉……独女幼珊、义子赵侠托付于你,高某子女亦你之子女,望善待之……”

  书信从张若灵手中无息滑落。

  百转千回,物是人非,欲说还休,终于咫尺天涯;此去经年,终成陌路,到头来不过是飞蛾扑火的悲哀。心为什么会那么痛,一阵阵的痛,很难过,前所未有的感觉。心为什么会滴血,原来那颗心是那么的脆弱。

  “你骗我,你说过我不来你不会死的!”张若灵啜泣。

  “你骗我,你说好不见不散的!”张若灵撕心裂肺。

  “你骗我,你说过……”她已经无法自制不能言语了。

  张若灵身上的悲恸之气慢慢散发出来,向四周弥漫而去,这一刻,天地都变了颜色,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伤痛之中。

  一刻钟。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天昏地暗之后,真的是雨过天晴吗?

  双目红肿的张若灵,慢慢平静了下来,脸上似乎有了一丝笑意,她转身盯着赵侠:“他的坟冢在哪里?”

  赵侠被张若灵问傻了,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能痛哭到极致而又笑的如此妩媚。

  见赵侠不语,张若灵挪步上前,毫不犹豫甩了赵侠一个响亮的耳光:“仅仅数日,便将义父的坟冢所在都给忘了!岂不该打,我替兰陵王教训于你!”

  说罢,张若灵不再理会赵侠,又看向了高幼珊:“你不会也忘记父亲的坟冢了吧?”

  高幼珊早已被张若灵的疯狂举动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她语无伦次道:“我……我知道,父亲的坟冢……坟冢……在……在……”

  一旁的赵侠见状急了,自己挨了耳光也就罢了,万万不能让高幼珊也步了自己的后尘。想到这里,赵侠赶忙伸手拉着张若灵便向外走去:“若灵姑娘,我带你去义父的坟冢……”

  ……

  苔痕碧阶青冢现,兰陵王曾是多少人心中的英雄,挽狂澜于既倒,救生灵于涂炭,以一己之躯,阻千军万马于城前。可如今只留一孤冢,遥望着那爱恨交织的邺城。

  保家卫国,保的是谁的家,卫的又是谁的国。如果这是结束,该是多么可悲。

  张若灵在兰陵王的冢前盘腿坐下,琵琶响起,一曲铿锵的《兰陵王入阵曲》直冲云霄。

  正到激昂之处,却突然弦断音绝。

  “兰陵王,我为你跳只舞吧!”

  只见张若灵的秀面已覆上兰陵王遗留下的面具,她从赵侠腰间抽出长剑,翩翩起舞,周边的桂花被剑风从树上震落下来,就像一场花瓣雨。

  良久,张若灵再次停下,风刚好吹起脸颊两边的发丝,这一定是最美的画面了。赵侠和高幼珊,在一旁看得有些痴了。

  习习晚风中,张若灵沉声吟唱道:“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吟罢,张若灵慢慢摘下脸上的面具,拿在手上轻轻摩娑,就像抚摸他的脸庞:“你我永不相见,生生相错,却不知,这是你我永生的相守。或许是前世一千次的回眸,换来今世的一次擦肩而过。前世一千次的擦肩而过,换来今世的一次相遇。前世一千次的相遇,换来今世的一次相识。前世一千次的相识,换来今世的一次相知。前世一千次的相知,换来今世的一次相爱。可是当真?”

  张若灵抬起头来,再次深情地望了一眼那座孤冢,长嘘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风轻云淡,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她转身向着早已痴呆的赵侠和高幼珊二人,轻轻一笑:“今后,你们俩就跟着我吧!”

  说罢,张若灵便向山下走去。

  赵侠和高幼珊互相望了一眼,这时张若灵的声音又远远飘来:“走吧,等拿到高纬的人头,我们再来看他!”

  听了这话,赵侠和高幼珊不约而同向那个身影追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