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逸闻录 第三十六章 丹瓶
作者:细竹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丹瓶就有些为难,抵在秦珂唇上的手收了回去,眼神也不由自主地避了开去。

  秦珂的心就慢慢地往下沉,半晌说不出话来,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丹瓶偷偷望去,见她浓长的眼睫覆在雪白的肌肤上,微微一颤动,就是两串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哭得无声却动人,年纪虽小,却有了一股惊心动魄的风情。

  她暗暗道了一声难怪,又见她似乎会错了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却也不能让她这样哭下去,只得柔声劝道,“姑娘,你别哭,是不是有什么没搞清楚的?奴婢只是一个下人,字条里写得什么却是一概不知的。若是姑娘要问什么,便让奴婢给公子带个话吧。”

  秦珂知道自己阿兄十有八九是遭了什么不幸,可还有剩下的一二呢?她便似有些赌博至瘾的人,抱着“有赌未为输”的心态,只要有那么一丝丝可能与希望,便忍不住再去尝试一番。此刻听到丹瓶的话,便觉得心头微微一松,是啊,还没亲耳听到杨蕙如何说,这事情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

  她这么一想,心里就觉得好受一些了,定了定神,将刚刚不好的念头摈弃到脑后,抬起手就在脸上随意的一抹,便是一笑,如同出云破月,让人晃神,“丹瓶,我要见你家主子,亲口问问他。”

  丹瓶脸上也没有为难之色,爽快地点点头,见秦珂不掉泪珠子了,又突然地双膝跪在地上给秦珂行了一个大礼。

  秦珂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半步,“你……你这是做什么?”

  丹瓶跪在地上,仰起脸道,“不瞒姑娘,丹瓶是曾经做过公子的手下,不过丹瓶现在的主子就是姑娘,若姑娘不放心,可将丹瓶的身契从娘子手中要过来。”说着,又给秦珂磕了一个头。

  秦珂这回没有闪身,定定地看着伏在地上的丹瓶道,“你是真的要做我的丫鬟吗?心甘情愿的?还是有什么目的?”

  她方才用的一个词“手下”,秦珂自然听到了,她的眼神闪了闪,哪有普通丫鬟自称是手下的,看来这个丹瓶自然还有其他的独到之处。一个有本事的前手下跑到自己这么一个手无弱鸡之力的小娘子身边要求做丫鬟,总是让人要探究一番的,若是她不明说就罢了,如今丹瓶这么坦坦荡荡地说出来,秦珂又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

  丹瓶不在意地笑笑,“姑娘,你看。”说着她微侧脑袋,也不见得多大动作,晃然间,一道银光倏忽而过,“叮”的一声后,窗下炕几上摆着的一只粉彩桃花枝双螭耳瓶应声而碎,原处哗啦啦地堆了一堆碎瓷片。

  秦珂在一旁看得大惊。

  瓶子破碎的声音有些大,惊动了屋外的小青,她忙掀帘进来,问道“姑娘,怎么了?”

  秦珂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红唇微张,目光愣愣地转向小青。

  再看丹瓶,她早就机灵地站起身,垂手低头站在一边,本本分分,着实看不出来刚刚露出那么一手。

  秦珂略略定神,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就是那只花瓶好端端地碎了,吓了我一跳。”

  她站在背光处,小青没看见她微红的眼眶,再加上她昨晚被红裳的脾气吓了一跳,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神情就有些恍惚,眼睛朝她身后的炕几上看了一眼,就顺着道,“奴婢去拿帚子来收拾,姑娘你别碰。”

  秦珂还有许多话要问丹瓶,忙摇了摇手道,“待会等我出去了,再来打扫。”

  小青听了,目光扫过一旁看垂头不语,看不清面目的丹瓶,心中郁然,语气便有些怏怏地答应了。

  等门帘放下,脚步声远去了,秦珂就扭头去看丹瓶。

  一张玉雪小脸绷得紧紧的,清眉微蹙,菱唇微抿。她今日穿的玫瑰红辛夷花折枝刺绣交领长袄,白色的百褶裙,辛夷花的折枝刺绣从左领下一直斜绣到右膝处,使得她身量看起来愈发高了。黑漆漆的凤目凝神,不知不觉间就有一副玉人自威的样子出来。

  实在生得太好了,丹瓶还从没见过漂亮成这样的小娘子,便是她看见了,总是忍不住把视线往她脸上胶着,看一眼,再看一眼。南梧为了大事,这几年买来许多孤儿或者穷苦人家卖身的孩子,其中不乏颜色上好的幼女,却没有一个人生成这样的。

  丹瓶也是南定王府买来的孤儿,她的资质适合练功夫,买来时年纪也小,正是练武的好时机,将将出师后,便被安排到成箦身边假做一个丫鬟实则是护卫,可也没做几天,就被成箦安排到南州的一处庄子上。

  丹瓶练武之人,手腕就比寻常人有劲,到了南州庄子机缘巧合下被厨子看中她的眼力和刀工,收做了徒弟,最后又被成箦使了个巧劲儿选到内院来。

  丹瓶想起公子将她遣到秦珂身边的用意,忙垂下眼睛,都细细地告诉她,“姑娘方才瞧见了,丹瓶略微会一点功夫,阿郎临走前曾拜托过公子照拂府上,公子见昨日姑娘被人群冲散,又迷了路,便送奴婢这个练过点功夫,眼睛尖一些的放在姑娘身边,也好放心一些。……若是有什么话,丹瓶也可以给姑娘传个信。”

  秦珂便心动了。细想成箦是南定王的公子,自家姐夫不过是个六品的武官,没有什么利益瓜葛,再加上两人又是故旧,实在不会对自家有什么恶意。

  秦珂就上下打量丹瓶,越打量越是心动。有这样一个没有恶意,又有功夫在身的丫鬟跟在身边,实在太有安全感了,自己昨日还在愁如何再出门,如何再与成箦打听恒景阁的事,如今有了丹瓶,这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那,我要与……”秦珂顿了顿,准备找一个合适的称呼。用“公子”,她又不是成箦的小厮,不愿意老这么称呼他;徐校尉摆明是他一个幌子,可又不好叫他真实的身份——易容来易容去的,可见是一个秘密。想来想去,还是模糊地用了一个“他”字,重新提了一次要求,“我要与他见一次面,行吗?”

  秦珂担心亲人,心中急切,什么男女大妨,私下不能见面之类统统忘之脑后,而丹瓶,才做了几个月的丫鬟,平时练武时都有师兄弟,压根儿就没有这个概念。

  丹瓶忙点头,一口答应包在她身上。

  秦珂得了答复,收拾了心情,露出一个笑来,好奇心也跟着涌了上来,几步走到还堆着碎片的炕几上,左看右看。

  “这花瓶到底是怎么碎的?不像是直接用东西砸的呀!”

  丹瓶也跟在她身后,闻言笑眯眯地在窗棂上一指,一根银针牢牢地定在窗户下方的木头窗棂上。

  秦珂诧舌不已,这个位置那样低,应该是被那只双螭耳瓶遮挡住的,“是穿过去的?你有这样大气力?”

  丹瓶道,“正好从旁边擦过去罢了,带起来的风将瓶子震碎了,过了一会儿,瓶子自然碎了。”她的功夫练得好,瞧她面上十分平静,可眼里自然带出好几分的得意来。

  丹瓶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虽然被南定王府的师傅教导了十年,玩心还有一点点,要不然也不会用震碎花瓶这样唬人的招式,当下就得意道,“姑娘,你拔拔看。”

  秦珂果然伸手去拔那针,使出了好大气力,却没拔出。便让到一边,示意丹瓶去,只见她两只指尖似乎轻轻一捏的样子,那根银针就被捏在她的手指尖上。

  秦珂就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十分佩服地看着她。

  昙香那边急匆匆地出了院子,往后院昨天关着豆芽儿秧苗的柴房去,柴房是厨房后头的两间后罩房,秦珂远远瞧见厨房的院门半敞,门口也没有看守的婆子,顿时心下一紧,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带到厨房院门前半人高的院门前,昙香听到里头传来隐隐的哭泣声。她微微往里走了几步,站在用来做厨房的三间大房前的庭院中,冲着里边高声唤了几声,“王妈妈?王妈妈?”

  一个小丫鬟从门前探出脑袋,瞧见昙香,忙出了屋门行了一礼,道“王妈妈在后院哩!”说着一溜烟地往后院跑去了。

  过了一会儿,哭声停住了,又过了盏茶功夫,一个穿着褐色布袄的婆子快步从屋后绕过来,正是大厨房今日当值的婆子王妈妈。

  “原来是昙香姑娘。”王妈妈脸上扯出一抹笑容,连忙让昙香进屋,“姑娘站着这地正是风口,冷得厉害。”

  昙香过来领过几次饭,是以王妈妈认得她是姑娘房里的大丫鬟。

  昙香跟着她进了屋,厨房正中间的房子屋角堆了一大堆果蔬之类的素材,墙上又挂了好些玉米串和肠衣做的腊肠,梁上还有长长的铁钩子勾着几个大竹篮。

  昙香便往屋中央站了站,笑道,“王妈妈,我找你打听一件事儿。”看屋内无人,掩饰地塞给王妈妈一个荷包,见她拢到袖子里,便放心地问道,“这柴房后头关着的丫鬟,娘子有说何时卖?毕竟姐妹一场,王妈妈透些消息给我,我也好前来送别。”